葉勉自打被他哥給罰了,便在國子學很是低調,不招貓了,也不逗狗了,隻要一得空,不拘在哪,提起筆就開始抄孟子。
藏書閣,風亭裏,連被先生攆出去罰站廊子都帶著紙筆蹲在地上寫,行思閣的訓導們都因葉勉幾日沒去報道,主動去看了他一回。
這日午膳後,葉勉又獨自一人在一處水榭亭台裏鋪紙抄書,這處風亭地勢很高又三麵環水,不但景致不錯還安靜不被人打擾。
這些日子他抄書老是被那些混蛋調侃,剛開始他還跟著自嘲兩句或是罵兩聲,後來便不耐煩了,隻拿著紙筆尋清淨地方去。
又抄了兩頁紙後,葉勉直起身來晃了晃發酸的脖頸,卻見一人正順著盤石路往上走,葉勉不禁挑眉,現在學裏哪個不知他日日會在膳後來這春觴亭抄書,大家都十分乖覺地繞著此處走,這人卻是要做什麼?
葉勉所幸停筆等著他上來,那人入亭之後,葉勉細細地打量了兩眼,倒是認了出來,是那日他從湖裏救上來的那個學子,想必是來道謝的,葉勉心道。
果然那人進了亭子就深深地向葉勉一揖,葉勉微微側身讓過。
“當日多虧葉四公子出手相救,祁昱感激不盡。”
葉勉倒也不攬功,“不用謝我,我那差點被你拽沉了底兒,要謝就去謝榮南郡王吧,拖我們上來的那兩個是他的私衛。”
祁昱聽罷紅了一張極俊俏臉,呐呐了半也沒有講出話。
“呦,瞧我,”葉勉一拍腦袋,“讓你親自去拜謝他倒是難為你了,行了,我前些日子已經謝過他了,你謝了我就當全過禮了,日後也不必掛懷。”
祁昱似鬆了口氣,道:“隻是給葉四公子添了麻煩,祁昱此來倒不隻為道謝,還為賠罪。”完看了看石桌上鋪著的抄文。
葉勉一怔,不知他是何意。
“不知”祁昱試探著聲問道:“葉四公子可需鄙人相助?”
葉勉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這是要幫他作弊,擺了擺手:“要是能代抄,我何苦來日日躲在此處。”
祁昱四處看了眼又上前一步,極聲道:“別人不能,我卻可以,祁昱自就擅仿人筆跡,學裏卻無人知曉。”
葉勉猛地轉頭看向他,祁昱看著葉勉雙眼沒有閃躲,以示誠意。
葉勉咽了口口水似被打動,祁昱便走到石桌前,拿起葉勉的兩頁抄文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右手食指在空中橫豎撇捺地空比劃了幾下,之後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一行字。
葉勉目瞪口呆地看著兩張紙上的字跡,他倒不是奇怪此人能寫仿書,他是驚異於居然有人能把他這等蟲爬一樣的字仿的如此入髓入骨。
人才啊
“你幾日能抄完?”葉勉親親熱熱地把人攬了過來問道。
祁昱微紅了臉,想了想道:“十日。”
“哈?”
“那七日?”祁昱抿嘴到。
兄弟太拚了,葉勉笑著拍了拍謝昱衡的肩,“可以,但是沒必要,就十日!”
“不過我哥要求我前後書法要有進益,”葉勉蹙眉愁道:“這又如何寫得?”
哪想那祁昱卻不為難,低頭道:“這也無妨,費些功夫罷了,四公子交給我便是,若不放心,我便每隔兩日將頭的抄文交與你,四公子隻管核查。”
十日後,葉勉在春觴亭收到了祁昱的抄文,仔仔細細地從第一篇翻到最後一篇,又拿出自己抄的對比了兩回,葉勉忍不住拍桌子稱妙。
豈止是惟妙惟肖,簡直一模一樣啊,葉勉心裏讚道,而且這祁昱當真細心,連他習慣每隔七字重新蘸墨,橫輕豎重都辨了出來並付諸於紙上。別是他哥,恐怕這仿字拿到他上一世的專業鑒定中心,也要用計算機才能辨別出不同。
葉勉樂顛顛地把抄文藏於衣襟內跑出水榭,祁昱站在風亭裏,咬著嘴唇一直等葉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裏才收回目光,從袖子裏掏出一支鎏金的球形手爐,心地摩挲了兩下。
隻是這仿稿卻終沒能交出去,這些時日兄弟倆已經不肖之前那般親熱,葉璟頭回和他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又罰得他如此狼狽,葉勉雖不至於記仇,但到底心裏有了些芥蒂,見到葉璟總是別扭,不知該些什麼,而葉璟待葉勉更是冷漠,放了旬假也不會如以前一般把他接去碧華閣住,連去正院給邱氏請安遇上了也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葉侍郎見到他好歹還鼻孔出氣哼哼兩聲。
散學回了府,派了丫鬟去碧華閣打探了好幾回大少爺在做什麼,看著心緒如何。每回得了回複,葉勉就捧著仿字在地上踱步轉悠,轉得寶雪幾個眼睛都花了,他也沒邁出寶豐院一步。
夜裏仰躺在床上,葉勉在帳子裏重重地歎了口氣,罷了,既認了罰,他自己抄了便是,如若對抗葉侍郎一般不認罰,他何必吃了這麼些日子的苦頭,什麼罰字罰銀錢,他早撂了挑子躲丞相府去了,抓回去也不過就一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