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珝初至京城,日日都在和宮裏那些個難纏的周旋,閑暇之餘卻也讓人去打聽了一番這京裏國子學的景況,探子兩日後與他稟報,倒也與他料想的差池不大,這國子學裏人雖雜多,除了那些寒門,俱都是些慣常的官家子弟,隻少數兩三個極臣之子,莊珝漫不經心地一麵品茶一麵聽探子與他著這幾人。
隻是聽到這一年的啟字生之首並非丞相之子魏昂淵,而是另一個叫葉勉的三品官之子時詫異地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吩咐探子與他講一講這個葉勉。
這葉勉雖剛入國子學半年,卻是個極囂鬧的人物,因而探子倒早早地將他查了個清楚,遂半刻沒耽擱將這人學裏學外的事俱與主子稟報了一番。
莊珝聽完冷笑不已,他還以為是個多了不得的,原來又是一個莊瑜,隻是這端華公子的弟弟怕是還不如他那胞弟,莊瑜雖自就酸妒他,卻從來不屑在外頭借他的勢為自己謀利,這個葉勉卻是一麵在府裏與父兄酸鬧,一麵又借著他哥的勢在學裏拉幫結派做起了霸王。
到這裏莊珝便也想了起來,這幾日散學後,每每一開學屋的門就能見到院子裏的雪人身上插滿了給陸離崢的冰糖葫蘆,紅彤彤的一片,引得啟南院眾學子一片羨歎,可不就是那個叫葉勉的幹的,倒真真是個白眼兒狼,隻翻著花樣牟勁兒與外人親近。
莊珝隻聽著這人便覺厭惡至極,卻也沒想著去尋他麻煩,哪想那人卻自己找上門來。
那日莊珝正在啟南院學屋裏讀書,葉勉來攛掇陸離崢假借出恭與他出去戲冰玩耍,卻敲錯了窗扇,莊珝雖從未見過他,可隻看陸離崢的表情卻也能猜出,窗子外頭正對著他口出輕佻之言的人就是葉勉。
窗子推開後那葉勉踉蹌了幾步才站穩,莊珝本想借著這回懲治與他,哪想這人卻比自己還生氣,一手捂著被撞痛的口鼻,瞪著一對兒形狀極好的杏眼怒視與他,隻那眼裏籠氳的霧氣越來越厚,眼角也是漸漸暈出一片胭脂緋色,怒色不知怎麼卻變成了潮濕的麗色,在秀眸中流轉如水。
坐在他前頭的陸離崢趕緊醒著葉勉給莊珝見禮,莊珝眼見著這人起身時偷偷地白了他一眼,霧氣凝成的一滴晶瑩順勢滑出眼睫,卻被他用袖子一把給抹了去,莊珝心內被那股被濕意浸滅的怒火騰地一下複又燃起,煩躁更甚。
莊珝初入京,每日忙得陀螺一般,宮裏容王和五皇子又頻頻給他使絆子,太子那邊雖暗暗助他,卻也對他頗多算計,他每日一睜眼就要想著如何應對他們,夜裏閉眼前卻居然好多回想到那人滿眼潮濕要哭不哭的模樣。
莊珝再見葉勉是在魁元廟山上的桃李苑,他穿著一襲碧色的春衫,卻與魏丞之子在桃樹下打鬧滾成一團兒,粉白花瓣兒沾了一身,笑得放肆卻璨若春光。
掛祈福荷包時,滿山的學子都在祈求學業,隻他一人帶著他那院子要去求桃花運,口裏還煞有其事的些四象歪理,連帶著啟南院這幾個老實的都活了心思被他拐了去。
莊珝心內十分不悅,這人年紀竟是滿腦女色,倒糟蹋了這一副他看著十分順意的好皮相。
他身上的東西不便落在外頭,下山之前陸離崢將他的祈福荷包取了回來,哪想著他的荷包與葉勉的纏繞到了一起,跟來的侍人正拿手細細的解著,陸離崢圍在一邊乍呼,“輕著些,那湖藍色的荷包也不許弄壞,那我是勉哥求姻緣的。”
莊珝旁邊的慧文大師嗬嗬笑道,“世人皆到我們這魁元廟求學業,卻不知我們這裏求姻緣最為靈驗,那位淘氣的公子倒是誤打誤撞,將來定能娶上賢妻,恩愛後生。”
莊珝不自覺地皺起眉頭,慧文大師又從袖子裏掏出一串赤色珊瑚珠串遞給莊珝,“這珊瑚串是長公主與你父親相遇那晚的七夕蘭夜上,在乞巧市的商肆裏得的,”慧文大師輕歎了聲,“你父親隻在前頭隨意拿起來看了一眼,那丫頭卻在後頭買了來視若珍寶,在殿外長跪前跑來拿與我,讓我替她開光求福,口裏隻胡著若是先帝不允,她便要白綾自戕,再將這珊瑚串與她葬在一起,以求來生。”
慧文大師到這裏嗬嗬笑了一聲,“如今聽你來長公主與你父親恩愛如昔,老衲便也放心了,這珊瑚珠串一直在我這裏聽經,這麼些年倒也積了不少靈福,你來了,我便替你母親做主將它贈與你吧,望你以後也要同你母親一般,得個可心的好姻緣,這塵世才算完滿,不枉一遭。”
莊珝任慧文大師將珊瑚珠串繞在他的手腕上,眼睛卻看向侍人手裏的兩個荷包,皺眉問道:“那個荷包隨意在那樹上掛了掛便也有了靈福?”
慧文大師笑道,“心誠則靈,那便要看那公子的心意了。”
莊珝想到剛剛葉勉那副至誠的模樣,不知怎麼心裏一陣惱火,掏出袖中的匕首將那湖藍色荷包上的絡子一刀割斷。
陸離崢將那殘破的荷包送還去葉勉後,回來怯怯地與莊珝道:“勉哥讓我給您帶個話,他他以後要與您一同打光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