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以來,蘇方慕並未像從前那般宅於後院之中,她時常做男裝打扮帶阿七到附近郡縣行醫。在臨平縣,蘇方慕碰到了一例有腸癰之症的病患,她腹痛難當,雙眼凹陷,唇幹口臭,嘔吐不食,眼見著就要歸天了。蘇方慕為她把了把脈,發現她這病症已嚴重到敗肉*,化而為膿的地步了,若是再保守治療,性命恐難保住。
這病人的夫君也是實在沒了法子,抱著一線希望求到蘇方慕這裏,咬牙同意了蘇方慕行那破腹斷腸之術。幸運的是這人潰爛的闌尾就在刀口之下,沒有多費功夫。她這般驚世駭俗的手法讓病人夫君險些撅了過去,等蘇方慕將刀口縫合之後他才緩過勁兒來,顫巍著身子走到他夫人身邊細細端詳。
“這位夫人目前無礙,之後半月定要精心看顧,方可徹底脫險。”蘇方慕任由阿七在一旁幫她擦掉額頭上冒出的汗珠,聲音低緩道。整個醫治過程她的心神處於極度緊繃的狀態,現在疲累得很。
“多謝神醫救命之恩啊!”病人的夫君並隨侍的丫鬟小廝們全都跪倒在地,頭磕得砰砰響。
正如蘇方慕所說的那般,經過半個月的精心康複,這位夫人已能下床走動了,氣色比病中好上千倍。這家人拉著整車的謝禮一路敲鑼打鼓尋到了蘇方慕所住的客棧,恨不得將她當天上的神仙般供起來。
經此一事,蘇方慕這神醫的名號算是傳了出去,到後來竟成了人們口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醫仙了。
七月的時候,蘇方慕與阿七進入鄮縣境內,此地因為飽受水患和山賊的襲擾,百姓生活困頓不堪,溫飽都成問題了,怎麼可能會有閑錢抓藥治病。蘇方慕叫阿七掛出牌子去說是義診施藥,可鄉民們哪裏敢信,隻當她是過來沽名釣譽的。
蘇方慕所租的小院旁邊有個中風癱瘓的老娘,她家那孝順兒子大柱子抱著姑且一試的想法找上門來,沒想成,蘇方慕為這老大娘施了幾天針用了幾服藥,大娘的腿腳竟比往日靈便了些,撐著床沿能顫顫巍巍的走上兩步了。
有這麼個病例在,鄉民們哪裏會再懷疑蘇方慕,紛紛上門來求醫問診,基本上都是愁眉苦臉的來,喜笑顏開的回。後來又往來附近郡縣進貨的商販認出了蘇方慕,大家才知道原來傳聞中那個活死人肉白骨的神醫就是眼前這個清雅俊秀的白衣書生。
這些樸實的鄉民心裏頭感激的不知如何是好了,雖說不能給恩人銀錢當報酬,但家裏的雞鴨還有自家弄的野味都毫不吝惜的往蘇方慕所租的小院裏頭送。家裏連這點子都拿不出來的,便賣把子力氣,跑來為蘇方慕鞍前馬後的忙活。
這一日,蘇方慕正在用午膳呢,有人急忙忙跑來求蘇方慕出診,聽他描述,那人可能也是腸癰之症,因此她便將能做簡易手術的一應器具都叫阿七帶了去。
她見著病人後細細探查了一番,情狀於她先前碰到過的那個病例極為相似,眼下是拖不得了,要立刻刳破其腹,切其爛腸才好。可就在她為這位老爹爹刳腹尋找患處的時候,外頭一陣大亂,有人滿臉驚惶之色的跑了進來,哀叫道:“二蛟山的山賊又來了!現在已經進了村子,要不了多久便到咱們這兒來了!”
“呸,這群該遭天譴的玩意兒,大不了……大不了老子和他們拚了,也不叫他們害老爹和神醫半根毫毛!”老爹爹的兒子大壯猛啐了一口,發狠道。
阿七不敢打擾蘇方慕手術,她悄麼聲的出了門,前去打探情況。她沒想到,她竟會在那夥山賊裏頭看到一張熟悉的麵孔。不過此刻她也顧不上吃驚了,趕忙飛奔回去向蘇方慕稟報。
“少爺,你不能留在這兒!”阿七的神色甚是焦慮,她也顧不得在場的大壯是何想法了,高聲喊道:“你可知道土匪頭子是誰?是秦京生,曾在萬鬆書院與你有舊怨的秦京生!他若是知道你在這兒,怎麼可能會放過你!少爺,我求你了,快些走吧!”
大壯先是怒不可遏,就要上前去揍阿七,可聽完了阿七的話之後他頹然的放下拳頭。他是個粗人,可該懂的道理他都懂,他憑什麼要求神醫冒著生命危險留在這兒。
“阿七,你且先離開,我自有法子脫身!”蘇方慕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下,而後馬上又恢複了之前如行雲流水一般的動作,她道。
她是個人,不是個聖人。阿七說秦京生就是土匪頭子的時候,她真的有在害怕,她猶豫了。可看到眼前處於麻醉狀態的老爹爹,想到一旁滿心期盼、全心信任的大壯,她真的做不來。她現在走的話,老爹爹這個狀態就是必死無疑,她就算能平安一生又如何,一輩子都要受良心的譴責。所以她寧願選擇自身犯險,她隨身帶了不少迷藥毒粉,弄暈幾十頭牛都不成問題,見機行事的話,脫身沒有那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