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隻為那塵世轉變的麵孔後的翻雲覆雨手,來易來,去難去,數十載的人世遊此時這歌詞放在這裏好似變得極為貼切。螃蟹帶著人退出去,那些聚在一團的人心裏的石頭也落地了。
柳青青此時已經沒有多餘的目光看向其他地方,都盯在劉飛陽身上,那臉龐棱角分明,那臉龐承受了太多他這個年紀不該承受的堅韌,那今年夏天才沒被曬黑的黃皮膚,還有兩個漆黑發亮的眸子。
她緩緩走過去,極為哀傷,心裏有些自責,這種感覺是在她二十幾年的歲月中從未有過的,如果,沒有那雪夜路燈下的匆匆一瞥,可能他不會有今天的下場,如果,不是自己一味的逼著他前進,把他拔到一個本不屬於他的高度,可能不會得罪這種無法抗衡的人物,再有如果
“青姐”劉飛陽擠出一抹極為難看的笑容,看著柳青青越來越近,這張臉第一次看到是在蛤蟆的車裏,那迷離的眼神讓他妄自菲薄,隻是驚鴻一眼,卻讓他當天晚上還能在腦中準確勾勒出容顏。
“怪我麼?”柳青青問的極為簡潔,她走到劉飛陽身邊並沒坐下,就站在原地,多情自古傷離別,更何況這一分別今生無法再見,她本還有很多話要說,都湧到嘴邊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怪,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與任何人無關,我還得謝謝你,如果不是進城就遇見了你,我可能在工地上搬磚頭”他頓了下,苦笑的搖頭又道“比別人搬的多,卻拿一樣的錢”
柳青青看著他,眼裏已經沒有以往的尖銳,有的是力不從心的無奈,大先生不開口誰也沒有辦法,她自作主張隻會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劉飛陽見她不開口,緩緩站起來道“我早就跟你說過,你是個女人,再高冷跟我這樣的爺們終究是差了點,人早晚都有一死,無非就是早點晚點,等到了下麵,咱們還做朋友”
“其實你不用死,茶館有後門,你可以跑!”柳青青眼裏不知不覺中布上一層濃霧,因為她知道眼前這犢子的選擇,也知道他一定會這麼選擇。
她話音落下,劉飛陽還沒等表態,倒是另一群人不由瞪大眼睛,如果劉飛陽在這裏消失那還了得?雖然都不敢在這時候打擾青姐,但他們都謹慎的盯著,一旦發現劉飛陽有要跑的跡象,會毫不猶豫的給抓回來。
劉飛陽轉過頭,看了眼柳青青所說的後門方向,當看到那群人的眼神又不由笑出來,他沒有半點要奔赴刑場的覺悟“不跑了,累了,其實到城裏這段日子挺值得,手機,我們村都沒幾個,酒吧,也沒幾個人進去過,還有你,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能在胡同嗬嗬,我這輩子,值了!”
劉飛陽說完,心中的悲傷也難以掩飾,深吸一口氣又道“再看到誌高的時候跟他說,當哥的從來沒怪過他,養孩子、養老婆,別走歪路”
柳青青聽到他交代後事的語氣,更感哀傷,仿佛這裏就是靈堂,那張桌子就是靈柩,而一個大活人馬上就要毫無生機,她眼影下的眸子一眨,淚水從眼裏掉落下來,上次哭泣還是因為蛤蟆的跳樓,她張開雙臂,做臨終前的擁抱。
劉飛陽也張開雙臂,這貌似是他第一次沒有半點褻瀆意味的擁抱,以往的時候頭要在言語上征服,甚至在心裏蹂躪,感受到那絲絲玫瑰花凋謝的香氣,感受到穿過衣服的體溫,現在的他隻想抱一抱而已。
“對不起”柳青青突兀說出一聲,不重不輕,距離她上次說出這三個字,已經是十幾年前,還是位學生的時候。
“對不起”幾乎就在她開口的同時,劉飛陽也說出一聲,他麵對給他種子化肥的老村長愧疚過,麵對安慰他好好活下的相鄰愧疚過,而這一次,他的愧疚是因為再沒有機會報答提攜過自己的人。
兩人擁抱的時間不長,十幾秒鍾,等再分開時才發現柳青青已經哭化了妝,隻是沒有出聲,這個酷愛皮褲、黑色的女人在這一刻顯得不那麼倔強,眼裏出現一次本該女人擁有的神色。
“青姐,謝謝你,沒機會報答提攜之恩,此生遺憾”他說完向後退一步,挺直腰杆深深的鞠了一躬。
柳青青看到這幕,也會像張曉娥在那個胡同裏走出去時,抬手捂住嘴巴,擔心自己哭出聲來,她是柳青青,任何時候都不能聲嘶力竭,別人的感觀,她自己的心裏,都已經把她拘束在這個“青姐”的框架裏。
在場的人看到這慕,無不為之動容,可動容終歸是改變不了決定,跟著有些傷感而已,張曼要比他們激動一點,眼圈也跟著紅了,望著桌子最前端的兩人,瞪大眼睛,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男孩?男人?這一刻在她心裏無疑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