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
平日裏隻坐在山上的耿爺,穿上一身西裝,精神矍鑠,那雙飽經滄桑的眼睛,裏麵透露出來的不再是渾濁的光,而是連血氣方剛少年,都少有的異樣光彩,他穿衣站在山巔,凝望著腳下這座城市,南方知名的大城市曾經是個小漁村,在他眼中,這裏曾經何嚐不是小漁村?
他是眼看著這座城市,從原來的泥土磚瓦變成如今的鋼筋水泥,房子結實了,人心也變得封閉了,但他要讓所有人知道,耿爺還是耿爺!
司機站在旁邊,望著這位老人,已經給他開了三十年的車,在他的印象中,今天的耿爺又是三十年前那般模樣,意氣風華,即使當時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可耿爺還還穩穩,天是個啥?
“走!”
耿爺嘴裏僅僅說出一個字,地動山搖。
與此同時。
一座位於海邊的大廈內,在落地窗前正站著一位中年,氣度非凡,鷹鉤鼻看起來像異類,卻讓人無法評價,那雙明亮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的身體,身高中上,身材不像是年過五旬的人,而像是在街道上巡邏的特警,很壯、很勻稱、很結實。
他就是孔瑞。
當下海連唯一一位敢公開與耿爺叫板,並且能維持住戰火的人。
孔瑞的經曆比較特殊,直到現在他也不知自己的親身父親是誰,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母親貌美如花,就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隻是每天起早貪黑賣豬肉,讓她變了模樣,還記得母親拉著他的手走到一個男人家裏,那是一位陌生的男人,後來母親和那個男人住一個房間,自己和孔齊住一個房間,他對母親不好,喝了酒之後就會家暴,直到有一天那個男人發生了車禍,他頭上戴著孝布,心裏卻樂開了花,覺得母親的好日子已經來了,然而事與願違,僅僅過了半年母親得了胃癌。
這麼多年縈繞在他眼前的都是母親臨走前的那一幕。
母親左手拉著自己,右手拉著孔齊。
淚流滿麵的少年沒有避諱旁邊的弟弟,不甘心的問著“媽,假如我們沒有來到這家,你是不是可以活的更長一點!”
“媽,我知道,以前的時候每次吃飯,你都說你吃過肉是在騙我,每天早上你都說吃過了,也是把飯留給我,來到他家,也是為了我長身體,能讓我吃上飽飯!”
“媽,如果我們不是賣豬肉的,而是買豬肉的,你是不是不會改嫁,也不會受到家暴,更不會得上胃癌!”
那天,麵對少年孔瑞的一遍遍質問,母親沒有回答,這個被病魔折磨的沒有人樣的幹癟女人隻是把還不懂人事的孔齊的手,交到他的手裏,告訴他“這是你弟弟,親弟弟,照顧好他”
然後含著淚閉眼了。
所以這些年來孔瑞一直有個執念:我他媽必須是買豬肉的,不是賣豬肉的!
古往今來,辦公室裏都會掛上幾個字,或是穩如泰山、或是靜以修身,但孔瑞的辦公室裏隻是掛著力透紙背的三個字:買豬肉!
這麼多年來,這個人活的都很悲情。
其實陳清如說他忘恩負義沒有錯,二十年前的某個夜晚,他跪在耿爺麵前叫了一聲爸!也是耿爺唯一的幹兒子,一聲爸過後,他獲得了巨量的資源和令人流口水的人脈,為了買豬肉的目標他奮鬥了十五年,直到五年前的某個夜晚,他說他恨這個世界上所有當父親的?親爹把他娘糟蹋了不知去向、後爹除了喝酒隻會打她母親,幹爹幫了我,但我不會感恩你
狼心狗肺?
確實狼心狗肺,這也是他從小經曆造成的性格扭曲,因為他知道,母親為了自己,能忍辱負重的陪一個整天蹂躪他的男人,那麼自己的一跪、一聲爹又算得了什麼?
他忍了五年,直到國家的風吹過來,他發現這是自己的機會,一定要把“幹爹”打倒,自己才是這海連豬肉攤上最大的買主!
“咯吱”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孔瑞沒用他說話,立即轉身道“走!”
半個小時後。
耿爺五個九的邁巴赫、孔瑞五個六的勞斯勞斯。
在一個小路上相遇,這貌似是從決裂那晚之後,兩人第一次見到本人,以往需要參加會議,兩人都會詢問對方去不去,有一人去了,另一人絕對不會去。
狹路相逢,沒有勇者勝。
孔瑞主動把路讓開,算是償還往日幹爹的最後一點恩情,坐在邁巴赫裏的耿爺倒更希望孔瑞不讓路,這讓自己這點心徹底死掉,不過現在這樣,傷的貌似更長遠。
兩輛車並不是擦身而過。
而是耿爺的車率先轉彎,旁邊是一處大門,這裏也是有名的別墅區,坐山觀海。
孔瑞緊隨其後。
兩輛車在同一棟別墅前停下,耿爺率先下車,並沒著急進入,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孔瑞下車,孔瑞下車,兩人四目相對,都沒有寒暄的笑。
孔瑞率先開口道“您老老了”
耿爺回道“你也不年輕了”
沒有多餘交流,同時向別墅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