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還是八歲時的月,一如往年殘缺。銀光灑在小溪,更添不少涼意。
幼小華珂隨著父親剛搬至鄰村,同樣也是一無名小村。
華珂從舅家出來,見得溪水粼粼處,不知誰家少年,立於涼風青苔上。
這隻是無垠黑夜一角,自不會有人在意。
華珂舅舅名為王石頭,身體壯實,一眼瞧去,明顯農人模樣。他熱情相送父女,無論怎樣勸說,都須得送至村口處。
而華珂父親華群,看這黑夜已至,村口甚遠,又怎好意思讓小舅子相送?兩人互相推讓,好不熱鬧。
華珂隻感無聊,便好奇盯著少年。
或許是與家人爭吵,傷心前來散心。
她正這樣思量,忽見少年身影,若落石下墜山崖,他迎風便倒去,撲通一聲沉入溪底。
這可把華珂嚇壞了!
她慌張拽向華群衣角,不住大喊:“爹,爹,有人尋短見!”
華群與王石頭也是被那突然水聲,嚇得一機靈,又有華珂如此急切聲音響起,再一看剛剛溪邊少年已無蹤影。
華群不由分說,欲直接奔至溪邊,身形剛動,竟被王石頭拉住衣角。
隻見王石頭麵露擔憂之色:“姐夫,你水性不好,這樣魯莽下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那少年我認得,村中一孤兒,命比野狗,多他無人樂,少他無人憂,你尊貴之軀,不必為此賤命,冒此風險。”
王石頭語速甚快,他並不怕耽誤救少年時間,隻是害怕說慢一些,華群已躍入水中。
華群聽完這話,眼中如有熊熊烈火,他大力打開王石頭阻攔之手,大怒道:“你這說的還是人話?”
說罷,華群爭分奪秒,腳點青草,似跑似飄,身姿如清風般輕盈,單腿輕輕一蕩,在銀色月光中,整個人落入清水下。
華珂與王石頭焦急等待,嘩嘩水聲入耳,心上卻如千蟻亂爬,無比煎熬。
沒多時,就見華群拖動少年,欲爬上岸。
王石頭趕忙搭手,將二人都拽了上來。
華群上岸後,不管清冷至骨的風,任流水從身上灑落,趕忙按少年腹部,不少積水噴湧而出。
華珂將手指放少年鼻下,仍還有呼吸,她便鬆了一口氣。
王石頭見人已救上來,又趕忙說道:“姐夫,你可真是菩薩心腸。如今人已救活,我們已仁至義盡,不若就將他放此處,任他自生自滅。不然等他醒來,有什麼大病小病,反誣我們一手,可沒處說理去,畢竟野孩兒,可沒什麼道德。”
華珂聽了舅舅的話,不知為何,心中一陣厭惡。她反白了王石頭一眼,眉頭一皺,持擔憂之色望向華群,她怕父親聽了舅舅之言。
華群端詳那少年,衣衫襤褸,瘦骨嶙峋,又想到剛剛在水中,隱約見到,少年懷中緊抱石,怕自己不能沉入底,又嘴巴大張,猛灌溪水,完全無再生之欲。
他又想到王石頭對他那般態度,村中之人,應不比他好到哪去。
定是生活太過淒涼,無依無靠,才做如此偏激行徑。
他直接就將少年扛起,牽著華珂往村口方向走去。
“從今往後,這少年就跟著我了!”
王石頭見了,不解說道 :“姐夫,你為何就不肯聽我言?我看,石頭這名,就該你叫才對!你就說說,你撿他回家,又有何用?”
華群回道:“我看這孩子,做事一股果敢,將來,必成大氣!”
這時,華群肩上少年蘇醒,仍是昏昏沉沉之感。
華珂見了,眼眸帶有亮光,開心呼道:“爹,他醒了,他醒了!”
華群看了他一眼,問道:“少年,你可有姓名?”
少年還很虛弱,聲音低低道:“古海……”
“他若是能成大氣,我王石頭就脫光衣服,圍著村子跑上三圈!”
村子裏響起王石頭粗鄙吼聲,他又快速去追華群,喊道:“姐夫,等等我,我給你送至村口。”
從此,古海就與華珂一家居住一起。
華群少年時,曾與高人修了幾年仙術,回了鄉村,地位自然不一般。當古海知道了這事後,覺得上天又給了他陽光,立馬跪下要拜師。
可華群卻搖頭,道:“我這輩子,也才黃石境,是沒資格教人的。”
就這樣,他回絕了古海的請求。
他雖沒收古海當徒弟,但卻一直如親兒子對待著古海。
古海第一天吃飯時,若野狗一般,嘴中聲音,如流水嘩嘩,盤中飯菜,若濺出水花,輕快音律,是碗筷不斷擊打。
華珂看得雙眼如杏,小嘴微開,然後“噗嗤”一笑,笑得花枝亂顫,她可從沒見過,有人這樣吃飯。
這還不算,當古海將一口五花肉,填入嘴巴,眼淚,竟如冬雪融化時,從臉頰滑落。
後來聽說,那天是古海,頭次穿完好衣裳,頭次吃肉。
他突然跪倒在地,連連磕上三聲響頭,然後身體伏地,不住顫抖。
華群一家先是被驚住,之後華珂趕緊將古海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