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都良久靜默,仿佛己恍如隔世,他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齊王,而是一個生死已由別人來操控的階下囚。
她的眼前一晃而過,當日的王公子,那個談吐令人生厭,又令人內心抽觸的王公子,隻是稍縱即逝,再者看來,他們之間隻剩下了恨,剩下永遠抹不去的欺騙。
端木齊鴻轉了身,原來這般溫和大氣的人,依然雅致,如今他的眼神全是漠然,淡淡道“你是來取我性命的麼?”
這般愴然的聲音竟聽得九兒胸口一陣刺痛,麵對他的眼神空洞,在他的眼裏再也看不到往日裏的那絲風高雲淡。
而端木齊鴻還是一臉淡漠的看著她,唇邊似乎早己忘記麵對她時,如何彎出一條弧度。
她冷冷一笑“你的命早就沒了,又何須我動手?今日來此,我隻是想弄清楚一件事。”
他突然邁了一步,又停了下來,低沉一語“你想從我口中來了解你的父親?”
他口中的“父親”二字說得如此自然,而她聽起來卻是千斤重,是他與她父親殺了她的兒子,是他與她父親為了爭奪那個位子做出毫無人性的事情。
她隻覺得胸口的一絲氣再也喘不過來,端木齊鴻的麵容也越來越模糊,記憶裏那個慈愛的父親己不複存在。
“這一切……原來都是真的。”九兒穩了穩情緒,隻覺得眸中有了一絲淚浸,卻什麼也留不出來,是留盡了,還是留幹了。
他上了前,一陣清風而過,他的衣裳甚是單薄,他微微顫抖了下身子“你不能怪你的父親,要怪隻能怪狗皇帝當年毫無人性的屠殺,他為了一己之私殺了皇兄,毒死我母後,處處防著兒時的我,我的戰功終有一日造成了他的威脅,他竟以莫虛有的罪名,奪回我手中的兵權,將我趕至番地,十五年來在我身邊安插奸細,就連我的女人都是他布的眼線,我每天生活在他的棋局之中,不敢多走一步,也不敢少走一步。”
他的字字句句浸入了她的心裏,這就是身為皇家子孫的悲劇。
九兒低了眸,再次抬眸之時,屏退了眸中所有雜亂的情緒,隻剩下深深的恨“那你與我父親呢?與狗皇帝又有何區別?”
“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皇兄和母後,我一定要為皇兄母後向世人討回公道。”他揪緊了雙手,那一刻他從眸中的淡漠化作了一絲積鬱的痛。
九兒頓覺疲憊的坐了下來,唇邊苦澀連連“算了吧,說到底你們都是……一丘之貉,為了那個位子你們都是一些喪心病狂……毫無人性的儈子手。不……你們不是人……你們沒有血,也沒有情,你們的心……都是冷的。”
端木齊鴻抬起眼眸,孤凝著她,眸中竟是深深的痛“不管你相不相信,毅兒之事我是一致反對的。”
九兒深知他在孤凝什麼?淡淡開了口“你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父親指使你的,我父親讓那四名南靖國的男人喬裝成東晉人故意來我酒樓鬧事,故意讓我知道你們的窩藏地址,你們也料想我一定會將此事告知端木辰曦,你們趁著端木辰曦帶人清除你們窩點時,來了個調虎離山之計,殺入四王府,奪走我兒於城門下要挾端木辰曦,隻是你們沒有想到,狗皇帝早就醒了,早就做好對付你們的準備,一道聖旨讓你們計劃破滅,還生生奪走了我那未滿一歲的兒。”
他一愣,微微猛的震動了一下,卻沒有說話。
九兒嘲諷一笑“無話可說了,那我也讓你清楚一件事,這件事情就算你死,你也無法償還我兒的性命。”
端木齊鴻被她這一聲嘲諷的笑意刺得生生一痛,凝著她不語。
她起了身,一字一句開了口“你為你皇兄討回公道,那你可知,你現在做的事情是在讓皇兄死不瞑目,我父親一定沒有告訴你,端木辰曦其實是你皇兄玄帝的遺孤,而現在狗皇帝早己有心將位子歸還給他的兒子端木辰曦來贖罪,而你不僅沒有向玄帝討回公道,還聯合南靖國以他皇孫來對付他的兒子,奪走他的江山,殺他皇孫,下到黃泉,你的皇兄也不會放過你。”
她的話落,端木齊鴻麵容抽觸,眸中滿是說不盡的慌亂,他以往高貴的儀態和尊嚴己然渾然不見“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他的幾近癲狂,他的失常,換取的是她異樣的決絕“你也隻不過是和我一樣,一顆棋子而己。”
說罷,她將手中的棋子扔至地上,翻滾了一步之遠,落在了他顫抖的身下,一顆完完整整被棄的棋子。
她邁步猛然間縱聲大笑起來,笑得無法自抑,笑得全身顫抖,其實世間一切都是可笑至極。
自己的父親竟然利用自己來獲取至高無上的權力,而她竟傻傻的認為自己的父親是那般的慈愛,不容任何人詆毀。
她幼兒竟會喪命於自己父親的手裏,那心中一味的堅持又算得了什麼?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自己愛了一生,敬了一生的父親,竟在所有真相揭曉的那一刻,成了她心目中的魔鬼。
她的父親將她帶來這個世間,從頭到尾隻是把她當作一顆棋子,一顆他隨時可以扔棄的棋子。
端木齊鴻堅持了這麼多年,一心隻想為自己死去的皇兄討回公道,卻反遭人利用,他至死也不會相信,他一心想要對付的端木辰曦竟是自己最敬重的皇兄遺孤,這一切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身邊有人開口喚她,似乎在說什麼,可她隻能聽見自己的笑聲繚繞大殿,寒徹人心……
“不好了,齊王自盡了,齊王自盡了……”
這一聲驚吼尖叫,讓她生生的止住了笑,她沒有回頭,抬眸直直的絞著麵前的男人“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她邁步自他肩頭徐徐走過,那隻手在瞬間攥箍住她,竟沒有了一絲溫度。
“回府吧,孩子還在府裏等著你。”耳邊深沉的聲音停在了她的耳間。
她緊緊盯著他,咬緊雙唇,直到感覺到血的腥澀,聲音冷若寒冰,直擊他的肺腑“毅兒死了,他死得好慘……好慘……”
他一臉蒼白的看著她,顫抖著嘴唇,眸中泛起一絲淚浸。
她感覺到,他的手臂無可自抑的一震,幽黑暗邃的眼眸深處,有控製不住的光影掙紮流轉,壓抑、沉痛、傷痕,害怕……那樣複雜。
她隻覺得喉間腥天之氣抑製不住的泛起,唇角猛的顫抖了幾下,一口血噴出飛散在地上,在她閉眼的那一瞬間,她隻覺得他的白衣己被她的鮮血渲染得血跡斑斑。
“你可以救他的……你卻沒救……卻沒救,我和毅兒……死也不會原諒你。”
眼角滑下一行清淚,不斷的滴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麵容也越來越模糊,他的雙唇也是張張合合,她卻什麼也聽不道,輕輕的闔眼,第一次感覺就這樣閉上眼,好舒服……
閉眼醒來後,她乞求自己不要再在這個時空之中,她想去一個沒有痛,沒有恨,沒有欺騙,沒有舍棄,沒有這一切的地方。
她想讓這一切就這樣的結束,她隻想去找她的毅兒,與她那苦命的孩子再續母子之緣,這一世是她欠這個孩子的,下一世,她一定要償還,加倍的償還。
端木辰曦在用力的呼喚,隻是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邊似乎越來越遠,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分明感覺到一滴淚水從上方墜落,順著唇邊緩緩流下……
他懷裏的這個女人,似乎沒有一日不在苦中徘徊,他答應過她這樣的苦不會太久,縱然她頑強不可催,但她此時在他看來,她隻是一個剛剛失去兒子的母親,這一刻,他感覺到了痛,深深的痛。
直到她緊緊閉上眸的那一刻,不管他怎樣用力的喊,她也不肯睜開眼睛,她己經厭倦了這個世間,己經厭倦了再做父親的女兒,再做他端木辰曦的妻子,她隻想做回毅兒的母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