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娘娘在入夜的時候離開人世了,那一刻,皇宮之中四麵鍾聲響起,然而伴著太妃娘娘的離開,整個皇宮都染上了一層陰沉。
當九兒在昏迷之中睜開眼時,見到端木辰曦手臂上帶著孝。
眸中竟是淚水一湧而上,她低頭看著手腕上的發著光的夜光鐲子,兩人一句話也沒有說,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聽著夜間的淒美風聲。
太妃娘娘十六歲入宮,成為太上皇的女人,三十幾年來,她憂慮焦心,步步謹慎,明知這個男人不愛她,她依舊守在這個男人的身邊整整三十幾年不離不棄,她為這個男人活了一輩子,為了這個男人在深宮之中銷蝕了青春韶華,最終還是一個人靜悄悄的走了。
她臨走時,麵上是帶著笑的,笑裏有天倫之樂的安詳,在最後一刻,她終是先一步心愛的男人下到黃泉,也許這樣也好,這樣的她就不用再次去承受心愛男人離她而去的痛。
深夜,當九兒一身素衣著孝來到清揚宮時,那一日,她見了兩個人,太上皇,還有三哥。
祠堂內的端木辰軒跪在地上就那麼狼狽的跪在地上,癡癡的望著望著……
她默然的也跪在了端木辰軒的身邊,端木辰軒一句話也不說,眼神一直停留在令他傷心悲痛的那一處。
她尋著他的眼神望去,他的手裏拽著的是一件破了的錦衣。
她心中淒涼,卻不知如何開口。
而端木辰軒卻在一旁失魂落魄的說起了話“這是母妃在我八歲那年送我的錦衣,那一日,是我第一次收到母妃送我的錦衣,但也是最後一次,我其實心裏高興極了,卻不知如何向她表達內心的那份高興,母妃以為我不喜歡,轉身就走了,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為我做過衣裳。”
她心中一酸,隻覺得淚水己滑到了她的唇邊,她輕輕的撫上了端木辰軒手中的錦衣,顫音道“三哥,母妃這一生都是為了你,她的心裏也是最疼愛你。”
端木辰軒憔悴的麵容之上己讓淚水打濕,聲音吵啞“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我……一直將這件錦衣穿在身上,一直穿……直到我長大穿不下,我還是……偷偷的穿,因為我知道這是我母妃為我親手縫製的,這裏麵一針一線,滿滿的都是我母妃……對我的愛,她在世的時候,我真的……真的不是有意與她吵的,我不想與她吵,我也不想惱她,我知道……她每次一見我就會犯咳,我怕她……犯咳,我就避著……避著不去見她,可……可她還是走了……”
“三哥……”她顫音一喚,她撫上了他的手,淚水一滴滴落在他的袖口。
她陪了他跪了整整一夜,清晨之時,她出了祠堂,卻見玄衣素冠站在院子裏。
端木辰曦的眸是紅著的,明顯是傷心過底而哭過,他是一國之君,卻時刻要以大局為重,隻能將內心的那些痛,那些傷,那些苦,那些對太妃娘娘的思念深深的掩藏起來。
她漸漸走近他,聲音卻沉沉“怎麼不進去?”
他的眸中有一比悲痛在狂絞著,半響後,才哽咽化作了一句話而出“三哥怎麼樣了?”
她微微低了眸,滿是歎息“還是很傷心。”
“會過去的。”他伸了手想要在此時抱住她,卻又縮回了手,轉了身“你一夜未睡,我送你回宮好好歇著。”
她止住了步子,聲音依舊沉沉“不用,我不累,我想去看看太上皇。”
這句話有些讓他眸中出現了一絲錯愕,可稍即縱逝,低沉一語“我陪你。”
“不用,我想單獨與他聊聊。”她邁著步子躍過他的身軀,先他一步走在了他的前麵。
“我送你過去。”他也邁出了步子,跟在她的身後,一前一後,兩人就這樣走著。
她與他行到屋前,他轉身離開了,她靜靜的麵對著那睹門,竟不敢邁步,心中竟有些懼怕。
她的眼前閃過的是太妃娘娘臨死之時抓著她的手,懇求她原諒屋中人的一幕。
現在太妃娘娘己離去,她答應太妃娘娘的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原諒屋裏的人。
她輕輕的推開了門,屋內的奴才見了她,行禮便離去。
太上皇坐在床榻之上,手裏握著的是太妃娘娘生前最喜歡一支發簪,蒼老的麵容之上布滿了深深的愧疚。
這是太上皇搬到太妃娘娘宮中,她第一次來到這裏。
這一次她行了跪安之禮。
床榻之上的太上皇眸中閃過一絲驚詫,欠著身子,帶著幾分疲倦的聲音道“快,快起來”
她站了起來,仍舊頭未抬地靜立著。
“九兒丫頭,謝謝你。”
太上皇的一句話讓她心裏咯噔一下,跳得厲害,抬頭一絲疑慮的望著太上皇。
太上皇悲痛的淺淺勾唇“若不是你,我欠如妃的就更多了,若不是你,我便看不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傷害愛自己的人,我活該這一輩子讓人恨。”
“我己經不再恨你了。”她的聲音竟在這一刻少了一分冷意,帶著哽咽。
太上皇麵容一震,在那一刻,仿佛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輕眸,眸中是難以置信,還是錯愕,還是感激。
半響後,太上皇指了指旁邊的軟坐,示意她坐下。
待她坐下後,太上皇的帶著種種情緒的眸光,一直沒有離開她,最後長長一歎“你不恨我,我滅了齊雲山莊,又害你生子離別,最後還棄你的兒子喪命於城牆之下,你應該恨我,恨我。”
她微微抬起了眸,對上他蒼老而又痛苦的雙眸開了口“帶著恨隻會令一個人更加不快樂,我承認當初我是恨透了你,甚至覺得你活著就是我最大的痛苦,可現在我不恨了,恨一個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我恨你,不隻你我不快樂,就連我們身邊的人也不能心安,為了讓愛我們的人心安,我不再恨你。”
最後的幾個字如一絲暖流般的流入了太上皇的心裏,依稀可見太上皇雙眸中有一絲淚浸,越來越模糊“謝謝……謝謝,有了你的原諒,我就可以有麵去見你的姑姑容兒了。”
她走出了太上皇的殿,恨一個人容易,原來原諒一個人也是這麼容易。
當她關上殿門,抬頭之時,還是那一抹玄衣素冠的身影,他也正望向她這裏
她邁著步子迎上他“你怎麼還在?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太上皇。”
他伸手拉著她的手,這一次,她沒有閃躲,任他牽著她,兩人並肩走著,聲音低沉“你不再恨他了?”
她微微抬了眸,從他側顏望去,隻覺得他與太上皇還有幾分相像,聲音淡淡傳出“從我入殿去見他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不起來了,他是父皇,也是我兒女的皇爺爺,我不能恨他一輩子。”
他突然頓住了步子,麵向她,眸中閃過一絲痛意“謝謝你。”
她見到了他痛後的欣慰,她微微勾唇“你應該謝你自己。”
出了太妃娘娘的頭七,宮中也漸漸恢複了一絲生氣。
而三王府的三爺卻病倒了,這一病便是不起,也許太妃娘娘的死對他來說是人生最大的打擊,他沒日沒夜的守在母妃的牌位前,一直以為他們母子之間沒有太多的情感,伴著太妃娘娘的離世,他才顯露了自己最悲痛的一麵,鬱積於心,不堪重負,終至崩潰,他在牌位前就這樣倒下了。
她匆匆的趕至三王府,濃重的草藥味彌漫,下人們垂麵低聲,丫頭正邊紅著眼熬藥,蜜兒與陽春守在端木辰軒的身邊照顧著。
“見過皇後娘娘”
“都起來吧。”
端木辰軒半臥在塌上,臉蒼白如紙,兩腮無肉,瘦削凸現眼睛尤其的大,眼中沒有焦點,呆呆地望向這邊,好像在看著她,其實她知道,事實上,他誰也沒看,他的眸中似乎想試圖一直保留著太妃娘娘的身影。
一旁的陽春間斷的咳了咳,又抹了抹淚“姐姐,三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