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襄王似有夢 神女已無心 2:蘇醒
轉眼就到了年下,上官煜莫說百日,他已經大半年未曾出過府門,廉親王府這半年裏,除了偶有較親近的來客,其他時間,府門幾乎是閉上的,仿若要與外界隔離一般。
在這半年裏,皇上親自來過兩次,太後娘娘幾乎是一月來一次,皇後娘娘也差不多,相國府的人卻是半月來一次。上官卿也時常來,邊關有大將軍守著,加上天朝用水芸與百濟聯了姻,所以還算穩定,他便一時也沒有回去,直想著過完了年再走,太後沒心思過問,皇上倒也覺得理當如此,所以他就留了下來,每十天來看一次水靈,同時硬逼著上官煜梳洗用膳。就這樣,上官煜過著十日梳洗一次、好好吃一頓的生活。
水靈依舊沒醒,陸以漸每日替她針灸,同時讓上官晴汐準備了藥桶,每三日泡一次,這並不是因為她那一刀的傷口,而是她懷著孩子在那樣的情況下流掉,導致以後再有孕變得困難,所以必須每三日泡一次藥澡,都是些暖宮的調節身體的藥。
上官煜除了每十日有一天清爽的時間外,其他時間都是頹廢的,發絲散亂、胡須滿嘴,形容十分憔悴。他對水靈的事情都是親力親為,每日幫給她喂藥、陪著她說話、替她擦拭身子、甚至每三日的泡藥都是他親自來的,這半年來,艾草艾葉卻不知輕鬆了多少,每天除了抓藥熬藥端藥,便是送飯菜、送湯水。
這日,天未亮就下起了小雪,臨到中午的時候,地上已經積滿了薄薄一層雪花,整個王府都處在一片白雪茫茫中,東院的院子裏有幾株寒梅,殷紅點點錯落在枝頭,映襯著白雪,卻別有一番風味。
沉香閣裏屋,依舊是用屏風將床榻與軟榻桌子隔了開來,榻邊放著一個木桶,木桶裏滿是藥水,上官煜替水靈褪掉身上的衣物,然後抱著她慢慢入得桶裏,四下都燒了上好的碳,沒有煙霧,卻十分暖和。
拿一本書坐在那裏沙啞著嗓音為水靈念著,上官煜消瘦的臉部上一雙凹陷的雙眸毫無光彩,他隻靜靜地念著、渾濁不清的字句從他的喉頭流出,緩緩飄蕩在屋子裏,清冷冷的,十分淒涼。
他自那日哭過後便再沒哭過,可是已經半年了,今日的他,念著念著就流下了淚,這半年的時間,足以將一個驕傲狂妄的少年王爺折磨成蕭瑟頹廢的落魄漢子。
心底的悲涼一瞬間貫穿全身,那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傷感,不出一刻鍾,他已經再也念不下去,隻放了書看著浴桶裏的她,喃喃自語。
“靈兒,半年了,你也任性夠了,快醒來吧。”
“靈兒,我認輸了好不好,我沒有你的耐性,等你醒來我任你打罵可好?”
“靈兒,你從來都不是自私的人,為了擔心你的人、愛你的人,快點醒來吧。”
“靈兒,你說你愛我,可你怎麼舍得我難過呢?”
“靈兒,你不是說過不會放棄嗎?你不要放棄,我不允許你放棄,你快點醒來吧,是我不好,我真的錯了。”
“靈兒……”
喊得累了,喊得嗓子再也喊不出來了,上官煜隻能睜著空蕩蕩的眼睛看著水靈,待時間差不多了,他將她從浴桶裏抱出來放在榻上,先拿錦被蓋好,然後去取幹淨的衣服。
他不知道,當他轉身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人兒先是動了動手指,然後從緊閉的眼裏流下了一行淚珠,但很快就滑落下去,再也找不到痕跡。
上官煜取了衣服回來便開始替水靈穿著,孰知她卻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先是愣了愣,隨後什麼都顧不了,抱著她悶聲哭了起來。
水靈有些不知所措,她被他抱得喘不過氣,隻能用她那毫無力氣的手臂去推他,他像是感覺到了,可他不願意鬆手。好久好久,隻聽得水靈軟軟地道:“你是誰?放開我。”
這句話,處在驚喜過度中的上官煜自然是沒有聽見的,但他卻依然放開了水靈,他看著她,死亡般的眼裏終於有了點光彩,隨後快速替她穿上衣物,匆匆忙忙衝出屋子將陸以漸給喚了來。
水靈有些木木的,隔著屏風,她在裏麵讓陸以漸把脈,上官煜在外麵興奮得坐立不安。
“你醒了?”
這句話,陸以漸問出口都覺得好笑,隻是他現在的心情很複雜,半年了,他已經沒抱什麼希望了,她卻突然醒了,他不是沒有驚喜,但更多的是傷感。
“我睡了很久?”
水靈躺在榻上,神情淡漠、看不出悲傷還是喜悅,她問著陸以漸,很平靜,很平靜,隻是因為長久臥床,她的聲音不大而已。
陸以漸笑笑,回道:“隻要醒來,我相信,對於有些來人說,便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