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周夢臣輸掉會有什麼樣的下場?
不是吧?小人物不是天然要為大人物犧牲嗎?
夏言轉向熊浹說道:“熊天官,人已經來了,你來說吧。”
周夢臣一愣,這根本不像是雙方折辯,反而好像是兩個老師對一個學生的批評?
熊浹對周夢臣說道:“你是劉兄的弟子,在天文之上,也是有所長才的,你那一套,用於天文曆算之學,也算不錯,老夫也是硬要說你什麼的。隻是有一點,卻是有大問題的。你於天人之論上,一點不懂,顯然是學問不精,你的學問,用之天文曆算則可,講給陛下聽,卻是不可。這是你最大的錯處。”
熊浹一開口,就帶著倚老賣老,蓋棺論定的架勢。
這也是熊浹智慧所在。
熊浹很清楚,在天文曆算之學上,他是比不上周夢臣,周夢臣在奏疏之中一些計算驗算,他根本就看不懂,這已經是周夢臣簡化再簡化的東西了。可見熊浹雖然是大明頂級文臣之一,但是在數學上,估計現在的中學生都比不得。
熊浹也暗暗打聽過周夢臣,知道如果真與周夢臣討論具體天文曆算之學,輸的一定是他自己。
所以,要以己之長,攻敵之短。
熊浹之長是什麼?是儒學。
熊浹雖然不能稱為儒學大宗師,但是不管怎麼說,都是在儒學之中沉浸一輩子的人。
如今天人之學,就是對宇宙的解釋。
所謂天人之學,不僅僅是天人感應,或者說天人感應,不過是董仲舒的總結而已。
天人之學,是根植在儒學深處的,那就是天與人是相互聯係的一個整體,可以有天人合一,也可以有天人比附等,比如人人都聽過,天地一大宇宙,人體一小宇宙。這種思想,在中醫上體現的更多。
天有五行,人有五髒,並將五髒分配五行。
如是等等。
換一句話,在儒家看來,其實沒有什麼主觀與客觀這樣的詞彙,沒有絕對的主觀,也沒有絕對的客觀。兩者之間是相互轉化,並有聯係。所謂: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日月合其明,四時合其序,鬼神合其吉凶。
人可以通過道德修養,成為大人,就可以打通天與人之間的屏障。
如果單單將天人之學,看為天人感應。就把學問相窄了。
而這些天人之學,在周夢臣的學問之中,一點也沒有體現,也不可能有所體現的。
周夢臣麵對這個局麵,心中一緊,如果他對此沒有應對想法,是不對的,但是他也完全沒有想到,一開場就提出這樣敏感的話題。
儒學作為大明主流學說,從來是以儒學來指導其他學說的發展。天下曆算之學也不例外。周夢臣的學說背後的科學邏輯,與儒家很多學說自然是格格不入的。這是他最大硬傷。
也是周夢臣一直刻意回避的東西。
隻是,有些東西是藏不住的。
周夢臣即便今日駁倒了天人之說,估計也沒有什麼好處,反而成為眾矢之的。成為大明的異類。但是周夢臣如果不駁倒的話,就沒有以後可言了。
他深吸一口氣,說道:“熊大人此言差矣。天人之道,博大精深,下官還是知曉一二的。天道之精微處愚者不識其中精妙之處,每每以無知為有識。以尋常為災異,使我等天文之臣,貽笑大方,卻不以為意,或曰:錯者非我也,乃天也。這就是天人之論嗎?”
熊浹頓時大怒,拳頭握緊,青筋爆裂,似乎要一拳打在周夢臣臉上, 大喝說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