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起了短鏢,卻遲遲沒有刺下去。之前殺了三匹駱駝,按理說,他不會再恐懼了。
可是這時,為了一匹駱駝的生死,他卻遲遲下不了手,心血翻騰,就是沉不下手去。
或許殺了駱駝,三天之內他們自己就可以走出沙漠。
或許留下駱駝,駱駝明天就會找到水源,可是蘇阡雪也一樣會死。
龍璃本不應該猶豫,可是這時,他的雙手就是不停地抖著,甚至連短鏢也拿不穩。他緩緩轉動著眼珠,向其餘的人看去。
蘇阡雪原本傾城的臉,這時嚴重開裂,而另一個年輕人,臉上也沒有生氣,像是枯木刻出來的。
龍璃最後的目光,停留在老族長的臉上,他發現老族長十分平靜地垂著頭坐著,一動也不動。一看到了這種情形,龍璃就遍體生涼。他走近老族長,伸手輕輕推了一下,老族長就倒了下來。
龍璃閉上了眼睛:老向導死了。
在被痛苦、絕望煎熬了那麼多天之後,老族長終於支持不住,死了。
在這樣的情形下,沒有人會認為死亡是最後的解脫,根本沒有解脫,靈魂還得不斷掙紮著離開沙漠,沒有人知道靈魂在沙漠中掙紮想離開的情形是怎樣的,可能遠比身體想離開輕鬆,也可能遠比身體想離開更加痛苦。
老族長一倒下,那個年輕人驚得站了起來,連那最後一匹駱駝,也像是感到了有更大的不幸快要降臨,所以也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龍璃甚至不是有了決定,而隻是腦門子裏陡然傳來了“轟”地一聲響,老族長的死,刺激得他非要有些行動不可,所以他一揚手,短鏢已插進了駱駝的脖子。
而且,他出手快絕,目光之下,隻見短鏢的精光閃耀,跳動,流轉,像是許多妖魔精靈,在圍著駱駝打轉,在電光石火之間,他在駱駝的身上,刺了十七八下。
然後,他俯首,吮住了駱駝頸部的那個傷口,大力地吮吸著。
那年輕人,根本不必他再說什麼,也撲了上去,各自咬住了一個創口,拚命吮吸著。
奇怪的是,龐然大物的駱駝,竟然並不走避,隻是木然地站著,任人荼毒。看它的樣子,它像是想伸過頭去,拱一拱已死的老族長。
可是它已無力做到這一點,就在它的頭盡量向老族長伸過去時,它緩緩地倒了下來。
在那一剎間,正在吮吸著駱駝血的龍璃與那輕人,都停止了他們吸血的動作,望著倒地的駱駝,年輕人,甚至手足無措地揮舞著雙手。
龍璃在這時刻,保持著他冷靜的本色,一邊用小酒瓶裝著駱駝血,一邊悶聲喝:“一滴都別剩,靠它活命了!”
靠它活命了!可是能活多久,沒有人知道。
龍璃終於殺了最後一匹駱駝,以後的事態發展會怎麼樣,全然無從預料。也或許,殺或不殺,最後的結果,都是一樣:死亡。
這一夜,接下來的時間中,除了咀嚼聲之外,什麼聲音也沒有。咀嚼聲過後,是蘇阡雪沉穩的呼吸。聽著蘇阡雪的呼吸聲,這一夜,龍璃又想了許多的事,摟著她瘦弱身子的雙手更緊了。
時間,在他渾渾噩噩的似睡似醒的狀態中,悄悄過去,等他睜眼,又已天亮。
原本的十三個人,最後隻剩下三個,他、蘇阡雪、一個年輕人。
沒有了駱駝,蘇阡雪與年輕人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樣,都有一種彷徨無依的神態,也自然而然,把目光集中在龍璃的身上。龍璃已成了他們活下去的支柱。龍璃一句話也沒有說,甚至也沒有伸手向前指,他隻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背起蘇阡雪,開步向前走。
到了這時候,已經無法改變行進的方向了,就算一開始決定向東走是一項錯誤,那麼,現在也必須繼續走下去,一直走向東,隻要不死,自然是一定可以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的。
跟著他們身後的年輕人,一直沒有說話。要不是聽著他踩在沙子上的腳步聲,龍璃會以為年輕人也死了。
太陽沉下去又升上來,升上來又沉下去。在開始的三天,駱駝肉還維持著他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