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以東,杞縣附近,小小的村莊裏,最近變得熱鬧了起來。
原本住在這附近的居民大多已經遷走,熱鬧的原因是因為各路勤王軍隊的陸續到來,以武瑞營為首,在杞縣附近已經屯集了超過六萬人的大軍。
即便是軍隊,人數過萬,便是一個完整的生態係統,到了數萬人,在統帥對治軍的掌握上,便是一項很大的考驗。
如今女真大軍兵臨城下,戰端一觸即發,對於治軍自然要比平日裏嚴格許多。然而數支大軍在這附近集合,武威、武勝、武瑞三支軍隊各屬不同的軍中大員,三支軍隊以外,武捷營的三萬人自西麵而來,京城附近除了幾支有獨立番號的禁軍如捧日、天武、龍武等已經全部撤回京城,還有各地的一些小規模朝廷武裝,加上從四麵八方過來的各種勤王軍隊,都朝這邊聚集過來,每日裏誰聽誰的命令,後勤找誰要,住哪裏,都已經成了擾攘不息的事情。
武朝的軍隊編製,原本就顯得有些混亂,這次大軍齊聚,每支軍隊的經略安撫使使,其實都是平級,此次聚集在一起,各軍之間,無法彼此節製。作為最高長官的幾個人,如童貫一係的武威營何承中、蔡京係的梁中書、右相係的武瑞營霍爵,雖然每日裏在一起商議接下來該如何打,但誰也不敢輕易對女真發起進攻,幾支軍隊接近之後,倒是彼此為了後勤,摩擦無數。
在京城之中,這一次最有威望和能力領導此次大戰的,其實是童貫——縱然在後世的評價不高,但此時的他,確實仍是武朝軍事的第一長官。但女真南下,京城之中,風雲變幻複雜,童貫自太原逃離,是有汙點的,回到京城之後,周喆心中多少有些芥蒂,他自己也縮了。
也是因此,當推選此次保衛戰最高長官時,隻有生性剛直的左相李綱站了出來。國朝晦暗,武將無能,李綱對此多有怨言,據說在朝堂之上無人敢出頭,老宰相也隻好出來說:“若聖上不憚以文臣掌武事,臣願為之。”這對於童貫等人來說,算是當堂打臉。不過武朝本就以文臣掌軍事,童貫低頭不說話,周喆抓到壯丁,就此興高采烈地將燙手山芋拋了出去。
李綱接手之後,估計也是有些憤懣,為了填河,又將蔡京家的花園子都給拆掉。其實他身居左相之位雖然也有幾年,但諸多事務一直受人牽扯節製,朝堂上真正最有權力的,始終是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等人。老宰相性子耿直火爆,不如右相秦嗣源那般能屈能伸,但這次滿朝危亡係於一人,他發泄一番,打臉蔡京,便也沒什麼人敢說他。
當然,這些事情,也是京中高層心知罷了。李綱如今雖然是最高指揮,將京城守得嚴密,但對於城外的幾支大軍,要做到如臂使指,禦使自如並不容易。在這樣的情況下,城外零零散散的各種勤王部隊——包括之前招安的一些山賊——三百五百的聚集過來時,到底該聽誰指揮,跟誰吃飯,就成了一件麻煩的事情。
也是因此,當名叫嶽飛年輕將領帶著麾下的三百多士兵抵達杞縣,在附近村莊的小院子裏找到寧毅時,周圍的局麵,就是這樣混亂的一種狀況。
在屯集大軍的營地外,各種亂七八糟的小軍營,吵吵嚷嚷的聲音,偶爾爆發的摩擦,為了軍資糧秣,每日裏的爭吵,再加上各種小型的戰報、傷員彙集過來。幾支整編的軍隊倒也不是不想多要些人,隻是編製進去的各種效率太低,武朝繁冗的製度仍在,這些事情還沒到可以“一切從權”的時候,於是整個場麵就都變得緊張而又雜亂起來了。
嶽飛率領的這三百多人原本駐紮家鄉湯陰附近,女真人一路南下,湯陰雖沒被打,但黃河以北各種指揮係統也已經亂了。他得知師父的死訊,領著三百多人銜尾追來,抵達汴梁附近後,便不知道該投奔哪隻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