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斷了電話。
簡童站起身,走到臥室窗邊的小木桌前坐了下去,動作遲緩地拉開抽屜,從裏麵拿出一本筆記本。
出獄之後,她沒有什麼興趣愛好,沒有業餘活動,這筆記本,便成了她唯一的消遣,陪伴她出獄後乏味的生活。
她很久沒有再記日記了,最新的一篇日記,內容是:闊別三年,我又見到了他。
沒有多餘的描述,沒有心情的描寫,就是陳述這一件事情而已。
攤開筆記本,裏頭夾著一隻圓珠筆,簡童拿起,緩緩寫道:
蕭珩突然出現,他又問我,願不願意做他的女朋友。
一直以為,最初那一次的詢問,隻不過是這個大男孩興致所起,突發奇想。
後來果然沒有再見到他了。
可是今天他又出現在我的麵前,問我相同的問題。
我很想把它當做一句玩笑話。
但是蕭珩不,我看到他的眼神那麼認真,那麼執著。
他說他很認真,而他的眼神,告訴了我,他沒有說假話。
他說你不需要努力走近我,換我來靠近你,他說他會讓我幸福,不會讓我流淚。
幸福啊……誰不想要呢?
有那麼一瞬間,我是心動的吧,否則,我想我也不會突然問他:你眼中的簡童是什麼模樣的。……假如我那個時候沒有那麼一絲絲心動的話,我不會問這個問題。我心動的不是蕭珩這個人,是蕭珩所說的“幸福”。
我想要看看,他眼中的我,和現實的我,差多少。
他說我堅強,勇敢,敢作敢當……這不是我。
我果然是自私的,我大可以當麵說破自己的卑微自己的狼狽,把最難堪的一麵,展露在他的麵前。我大可以當麵就告訴他:不是的,我不是你說的那個美好模樣。
我大可以讓他親眼看到現在的我:卑微、懦弱、無能、冷漠……還有自私!
當我想說出真相的那一刻,我看到這個大男孩兒眼底的真誠,他看我的眼神很執著,很認真,很篤定,也很……專注。
那一刻,我有了私心,我突然不想讓他知道我醜陋的模樣了。
我知道,我並不會愛上他……因為早就枯死的心,就跟裝了心髒起搏器,隻能機械的跳動,沒了愛人的能力。我又哪兒能夠回應一份真誠的感情?
可是這世上現在為數不多願意不帶有色目光,認真專注誠懇看著我的目光……我突然很害怕,這樣的目光變成了和其他所有人一樣的鄙夷和不屑。
他又說:試試吧,不試試怎麼知道不會幸福呢?
我就是知道——絕不會幸福!
我這樣的人,背負著人命債,有什麼資格活在大太陽底下享受幸福?
用著阿鹿換給我的生命,去幸福?
荒謬!
但我更厭惡自己的齷齪!
盡管我無數次的不肯承認,但這就是事實——
我逃走……並不隻是單純的因為虧欠阿鹿不敢奢望幸福,我知道我肮髒,到頭來,還要利用一個過世之人,來逃避蕭珩的感情。
不要再接觸了吧。他也應該不會再出現在我的麵前。
如此,就好。
生活不起波瀾的一攤死水,才是我現在最需要的。
經不起風浪,籌夠了錢,等那人厭倦這一切的時候,就是我該離去的時候了。
合上筆記本,女人站起來,推開窗戶,任由雨水時不時打入屋子裏。
雨水的冷,凍徹了骨,她瑟縮一下,抱著手臂,腦子卻空前的清醒。
她很清醒,現在在做什麼,很清醒,她正在做的每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