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3 / 3)

寧璽穿著羽絨服送他下樓的,兩個人在家裏鞋櫃邊兒親了好一會兒,行騁又鬱悶又難受,這邊兒沒陪著他哥,那邊兒爺爺又不好了,這脾氣一上來,還得寧璽揉著腦袋哄他。

行騁一上車,行騁爸爸也著急,招呼了一聲寧璽就急著打燃車子,車門兒都還沒來得及關,車就開動了。

寧璽披著羽絨服,手裏邊兒攥著鑰匙,外邊兒風大,硬是跟著跑了半條街。

今晚跨年,大多數人要麼在家裏要麼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玩兒了,這鬧市區的一條街巷子裏,樹木茂盛,路燈昏黃,反而顯得靜謐而孤獨。

寧璽一個人站在馬路坎兒上,哈出一口氣,拍了拍自己冰涼的臉。

鍋裏還煮著火鍋底料,等會兒回去隨便燙點素菜吃了,不然這幾沒怎麼吃東西折騰個胃病出來,還真吃不起藥。

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還有兩個多時才跨年,寧璽沒忍住給行騁發了個短信,問他還回來嗎。

行騁沒回複。

他翻了個身,把頭埋在被子裏,把臥室裏的燈關了,拉開窗簾,就那麼靠在窗邊兒看外麵有多熱鬧。

希望二零一八年,對他和行騁都好一點。

元旦節,等了一,行騁硬是沒回來。

消息也沒回,寧璽跑樓下去聽了一下動靜,確定行騁家裏沒人,那輛悍馬也沒回來,估計是爺爺那邊兒出了什麼狀況。

吃了午飯,寧璽媽媽打了個電話過來。

寧璽內心掙紮了一會兒才慢慢接起來電話,一個人待了快一整,話的聲兒都有點澀:“媽。”

寧璽媽媽也覺得自己這會兒才想起來給大兒子打個電話也有點兒不妥,估計這孩子昨晚也一個人過的,放軟了語氣:“晚上出來吃個飯吧,過個節。”

本來想拒絕,寧璽還是有點兒不忍心:“在哪。”

寧璽媽媽報了個地名兒和時間,交代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明明是晚上七點的飯局,寧璽現在就開始緊張。

一麵對真正意義上的“家人”,他總是這樣。

五點鍾,寧璽就換好了衣服帶著零錢,出門兒去趕公交了,車上人挺多,他抱著欄杆搖搖晃晃,盯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還有了些困意。

每次一下雨,他就想起行騁背他的那一次,那雙沾不得水的球鞋,甚至某一年打得偏向自己的雨傘。

時候還是他給行騁撐傘,行騁總覺得他哥撐傘累,搶著要自己來,後邊兒再大一些,身高差距出來了,拿傘的自然而然就變成了行騁。

再到後來,寧璽就不跟行騁一起打傘了,兩個人疏遠了一些,各走各的。

後來的後來,又變成現在這樣,直接背著走。

雨傘拿在手裏,那水花兒呼啦啦地轉,飛旋出一片兒雨簾,雨過晴後的陽光折射下來……

他一生能遇得上千萬場雨,卻隻想為那一人撐傘。

晚飯吃得並不愉快,寧璽媽媽一直忙著照顧哭鬧的弟弟,在餐廳還要調奶哄覺的,後爸又不怎麼管,寧璽也跟著手忙腳亂地遞東西,一家人都吃得不痛快。

等弟弟趴在媽媽懷裏睡了,寧璽才有功夫喝幾口湯,可惜食之無味,這一桌子菜都像下了毒,他怎麼都咽不下去。

每一次他媽媽叫他出來,都像在他身上劃一大道口子,往裏邊兒就算灌了蜜,那也還是醃得他疼痛難忍。

就算是汲取這麼一點點糖份,寧璽還是想來。

寧璽媽媽問了幾句無關痛癢的生活問題,又當麵兒給了寧璽五百塊錢,沒錢了再找她拿。

可是隻要餓不死,寧璽從來不伸手要錢。

用過了飯,寧璽後爸開著一輛二手寶馬,載著老婆孩子,在停車場裏邊兒跟寧璽幹瞪眼。

寧璽有點兒難堪,他就是來跟他媽媽幾句話的,完就走,站這兒可能被誤會成想搭順風車了。

寧璽媽媽看著大兒子冷淡的樣子,心裏也不好受,招呼著他上車,讓給送回家。

寧璽拒絕不了。

他想了好一會兒,慢吞吞地上了車。

路上開到一半了,寧璽媽媽跟他後爸吵架,車開得飛快,直接停到青羊區一個路口邊兒,寧璽喘了口氣,冷靜道:“我先下車。”

他後爸沒忍住,了句:“明白人。”

“你還好意思我兒子!你他媽是個什麼人!你前幾……”

寧璽媽媽破口大罵,罵的什麼寧璽沒聽清,他接過媽媽懷裏抱著的弟弟,輕聲地哄,拍著背安撫,站在路邊兒看人來人往。

都市繁華,歌舞升平,這城市之大,怎麼就沒有一個他能容身的地方。

他摸了摸弟弟額頭上的雨珠,兩個大人還在車內吵架吵得不可開交,隱隱約約的川罵聽得寧璽有些發愣。

不太明白的是,決定結婚生子,不都是因為愛情嗎,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麼會吵成這個樣子。

他一抬頭看空。

下雨了。

等弟弟都又睡著了,停在路邊兒的寶馬才關了應急燈,寧璽的後爸皺著眉招呼他上車。

寧璽揉了揉眼睛:“不麻煩了,我自己回去。”

他後爸沒再什麼,寧璽把弟弟心翼翼地交給媽媽,輕聲了句注意安全。

這輛寶馬一走,寧璽拂開了肩頭的雨,掏出手機找回家的路。

盯著那路線看了好一會兒,寧璽看到屏幕上的水珠越積越多。

他站在原地寸步難行,脖頸、頭頂、耳廓都流灌入了雨水,鋪蓋地,淹沒了他的所有。

屏幕上彈出的是行騁發的消息:我爺爺走了。

寧璽回複:你在哪裏。

行騁回:醫院。

寧璽猛地把手機揣進兜裏,想了好一會兒,模模糊糊記得是在哪個醫院。

他急得不行,直接躥路邊兒打出租車,可現在下了暴雨,成都旱冬久了,個個又都是不帶傘的,都開始搶車,壓根兒打不到。

寧璽被雨淋得呼吸都有點兒困難,喘著氣找路,看了眼周遭瓢潑大雨,連眼睫毛上都覆了水來。

寧璽冷靜地回了一條,等我。

就是一向這麼冷靜地寧璽,做了件不冷靜的事兒。

那一夜,他在成都的寒冬之中,頂著大雨傾盆,跑了五公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