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璽氣得拉了窗簾!
恰好那日之後,學手工課,老師讓拿紙紮花,有些孩兒犯懶,直接拿了家裏的假花去作數,老師一抓一個準,行騁又是班長,把那些假的都收起來,帶回區,全給插到了後院的磚縫裏,襯著爬山虎和青苔,竟然意外地好看。
他從樓上給哥哥吊紙條,去後院看看那麵牆。
寧璽沒有去,那似乎是媽媽要出門,他被反鎖在家裏做作業,看著區裏人來人往,沒有翻窗戶,倒是罕見地給行騁回了紙條:你又搞什麼鬼。
後來,第二他惦記著,但是急著去上學,那會兒也不太上心,偶然有一得了空閑,在區裏麵打球,籃球拋扔得過高,球滾落到了後院,他才摸進去撿。
一抬眼,滿牆的爬山虎,裏邊兒插了十來朵已經被雨水衝刷過的假花,有些褪色,有些歪扭。
那的春風還剩了最後一點兒,在寧璽眼裏,將那一麵“花牆”吹拂出了堪比往日的明豔。
要更能胡鬧的,行騁十歲那年,還捉過蟬,裝在瓶子裏,獻寶似的給他。
寧璽抱著那個玻璃瓶,心裏雀躍不已,但還是表情冷淡地:“好吵。”
行騁因為他自己就足夠吵了,並不覺得蟬鳴有多吵,“那,哥,你不要嗎?”
“活物不方便養,”寧璽不出“不要”那兩個字,隻得,“放了吧。”
行騁這回聽了話,拎著玻璃瓶就又瞬間消失在樓道裏。
那傍晚,寧璽第一次跑上樓去敲行騁的家門兒。
行騁雲裏霧裏的:“我放了啊。”
寧璽無語了:“你不能放遠點兒嗎?!”
有時候,寧璽會想,要是有一種工具能把他和行騁的童年以電影的形式記錄下來就好了,那他願意三年不看書,就坐在放映室裏邊兒,去看樓上秦奶奶的盆栽落了幾瓣兒花,樓下“討厭”的弟弟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搗了什麼蛋,那隻蟬最後怎麼樣了,為什麼行騁時候那麼愛吃朱古力冰激淩,還點兒都吃不胖……
寧璽有一本字典,從用到大,現在都讀大學了,一翻開,裏邊兒還壓著一張紙,已經泛了黃,他記不清楚是哪一年行騁簽下的落款了。
兩個字,大大的“行騁”,“騁”字寫了五遍,錯了四個,全拿紅筆劃了,最後一遍是寧璽補在一邊兒的,工工整整,又在背麵,寫了個“寧璽”。
在北京學習讀書的日子忙碌而充實,寧璽常常忙得連軸轉,心中掛念著行騁,但一閑下來,那份掛念仍舊不減,反倒是越來越滿了。
或許是因為,一份思念,占了他全部的空間。
他從未去想過是什麼時候喜歡上行騁的,或是他和行騁到底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一切這般自然,順理成章,當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們已經走了一截路程了。
寧璽隨口提起那個姓邢的學長,跟行騁,其實這個世界上啊,跟他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不僅僅是同性戀,還有師生戀,異性戀,雙性戀,或者異地戀,不管怎麼,都隻是形式的一種,唯一不變的,就是兩個人真心相愛。
快一年過去了,寧璽已經開始從最初的逃避,變成去麵對自己,正視自己,盡量樂觀起來,並且還會告訴行騁,其實大家都一樣的。
行騁也知道他們偶爾一起打球,私下交集不是特別多,但占有欲就是占有欲,偶爾會多逼逼幾句,寧璽也懶得跟他計較。
“哥,我應該當你的學長,那高中迎新的就是我了,我肯定第一個就逮你,跟年級主任申請輔助學習,幫助學弟考個省狀元!”
行騁那頭電話雜音很重,過電呲呲作響。
寧璽聽得費勁兒:“你想得還挺美,還想當我學長。”
“下次吧,下……”
行騁一下哽咽住了,並沒有難受,就是覺得喉嚨發緊,不出“下輩子”那三個字。
寧璽愣神幾秒,問他:“下什麼?”
深吸一口氣,行騁握著電話,嘴上還叼著繃帶,認真地答:“下次再當你學長。”
寧璽“嗯”了一聲,把書合上了,趴在書桌前玩指縫夾著的煙,:“學姐吧。”
這回輪到行騁不解了:“為什麼是學姐?”
本來寧璽想選擇沉默的,但是聽到那頭行騁粗重而熟悉呼吸聲,還是開了口。
“可以結婚啊。”
行騁忽然屏住了呼吸,握住電話的手心兒出了汗。
“這次也可以。”
行騁,“寧璽,隻要你願意,隻要你點個頭,你知道的,十八年了,還沒有我完成不了的事。”
訓練場裏籃球拋擲過後,砸上籃筐的聲音很大,幾乎要掩過行騁的話。
但是行騁還是覺得寧璽應該聽得非常清楚,隻那麼一瞬間,他確定全世界隻有寧璽能帶給他這樣的感覺。
他才十八歲,但他已經確定了,他和寧璽相愛是必然,像生老病死那般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