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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邵明音把西紅柿雞蛋麵端出來之前,梁真一直規規矩矩在房間裏,他手機早沒電了,邵明音屋裏也沒有匹配的數據線,梁真又不會做飯,進廚房隻會幫倒忙,所以就無所事事地擺好餐桌後在餐桌前坐著。邵明音的房間很小,就一個臥室一個廚房一個衛生間,兩三米的玄關和臥室之間也沒個門,折疊形的餐桌就被梁真擺在那兒。廚房的防油煙門又是透明玻璃的,邵明音隻要側個頭就能看見梁真那個身型呆呆地坐在小凳子上,良久也不動一下。邵明音就推開了廚房的門,走到臥室把電視機打開了,遙控板放到梁真手裏,讓他過去先看會兒電視。
等麵出鍋了,邵明音就把桌子往前挪到了比玄關敞亮的臥室裏頭。他其實很少用桌子吃飯,這麼多年他都是一個人,煮了什麼東西後就直接在廚房裏吃了,省的搬來搬去還要再擦次桌。但今天梁真也在,兩個大男人是不好擠在廚房裏的,他就把桌子用上了。
邵明音把麵端到梁真麵前,並且遞上筷子,梁真接過後和他說了“謝謝”,然後就埋頭吃了起來。
梁真吃得很快,他確實餓,而且麵也確實好吃。這種好吃和美味不可避免地讓他想到那天在局子裏的泡麵。但泡麵更多是各種調料給味蕾造成假象,此刻眼前的這碗西紅柿雞蛋麵,用得是最簡單的澆頭,味精都沒放,提鮮的隻有蝦皮,但確是實實在在的美味。梁真像這輩子沒吃過什麼好東西一樣,邵明音還剩大半碗呢,他那邊已經連湯都不剩了。
邵明音怎麼說也在局子裏見識過梁真的飯量,所以鍋裏還給他留了點,也沒等梁真提,他就端了梁真的碗把剩下的都乘給了他,梁真那個感動,雙手接過的碗,和邵明音說:“警官你人真好。”
邵明音沒接話,就是笑。等梁真吃飯速度慢下來後,他才道:“說說吧,怎麼回事。”
梁真也沒什麼好瞞的,就把這幾天發生的事都告訴了邵明音,他爸怎麼不支持他玩音樂又斷了他經濟來源,他又是怎麼在宋洲那兒住的有些不舒坦的,然後怎麼被城管一步步趕到那條夜市街。他是真的山窮水盡,可是就這麼遇到邵明音了。
“所以我說,警官你真好。”
梁真這句話是真心實意,可邵明音卻似乎有些不領情,反問道:“我好?我哪裏好了?”
“你當然好啊。”梁真振振有詞地,“你下麵給我吃。”
邵明音聽著梁真後一句,一口麵給吃噎著了。咳了幾聲後他問梁真:“你十九對嗎?”
梁真點頭:“嗯。”
“我今天就帶你回家吃碗麵,你對我就這麼感恩戴德,你怎麼就不想想你父母養了你十九年,給你做了十九年的飯?”邵明音說著用筷子頭敲了敲梁真的額頭,“還和你爸吵架,鬧離家出走,你幾歲啊還玩這一套。”
“我——”梁真像是要辯解,急急忙忙地開口,可又低下頭默默地吃麵,好半天他也沒抬頭,隻是平靜地說:“他們沒給我做過飯。”
“怎麼可能,”邵明音接話,正要往下說,突然想起那是梁真。那是蘭州來的富家小少爺,父母日理萬機的給他賺家產鋪後路,當然不可能像尋常家庭一樣天天做頓家常。
但也不可能從沒做過吧,邵明音想。而且梁真這樣的家境,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自己一碗十來分鍾就出鍋的麵有什麼好稀罕的。
他正想調侃一番,卻見著梁真往嘴裏塞麵,鼓著腮幫子咀嚼,那樣子像是憋住一股勁兒無處爆發和宣泄,反而物極必反地流露出一絲非常隱晦的脆弱。
那脆弱轉瞬即逝,在感受到自己的目光後那一刻就消失的無影無蹤,梁真抬眼,又夾了一筷子,和邵明音說好吃。
邵明音嗯了一聲,繼續吃自己的。梁真以為邵明音是覺得自己誇得太敷衍所以沒觸動,所以又開始說邵明音好,不僅下麵給他吃,還收留他。
邵明音其實沒有留梁真過夜的打算,可看那少年一雙眼炯炯有神閃著光,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挑明說,隻能委婉道:“我這地兒太小了,說不定還沒你家和你那朋友在綠城廣場一個廁所大,你住不習慣的。”
梁真也聽出來了邵明音的不樂意,眼裏的光也黯淡下來,繼續慢慢吃麵。氣氛一時間就沉默起來,邵明音也覺著尷尬,就再一次把電視機打開,將頻道調到《好易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