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梁真是清唱,每兩個字之間的停頓要比有伴奏時來得長,聽著又大氣又慵懶。最後一個字更是被他拉的很長,並且聲音一直往下,是隻打算唱這一句。

而這一句唱到沒了氣,梁真才恍然大悟般明白,他之前為什麼突然的覺得不對勁。他繼而想開口問,可剛一張嘴,邵明音就側過了頭,一時看的他啞口無言。

邵明音問他:“不唱了?”

“啊…唱!怎麼不唱。”梁真試著撥了撥琴弦,然後略微苦惱的“嘖”了一聲,和邵明音坦言。

“這歌…這歌我就副歌熟,其他歌詞沒怎麼記。”

“這樣啊。”邵明音點點頭,目光又重新放回到灶台上,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邵明音眨眼的那當口,梁真從那雙眼裏看到了類似失落的情緒,那情緒是他從未見過的,梁真也從未預想過,他有一天會見到邵明音這樣。

他開始從記憶裏搜刮邵明音,那個踹門拷自己的邵明音,給自己泡麵讓自己出局子的邵明音,往吉他盒裏放攤平的錢的邵明音,沒推開自己擁抱,帶自己回家給他做西紅柿雞蛋麵的邵明音,每一個邵明音都是和和氣氣,每一個邵明音都有笑,他笑起來那麼好看,誰見了都會心裏舒坦,繼而生出信任。

梁真還想到在洗手間隔間裏給自己口的邵明音,但這次卻無關任何欲望。他就是想到了,想到那天到最後,邵明音由著他抓頭發和**,就是被**了也不惱,當**蹭到他嘴角和臉頰上,他也隻是緩緩眨動眼睛,麵色尋常平靜。梁真以前一直以為那是因為邵明音給別人也這麼弄過,所以習慣熟練了,為此梁真還有一點點嫉妒。

可現在他想法變了,盡管也是猜測。他想邵明音之所以能那麼不為所動,就真的隻是不為所動罷了。就像現在邵明音明明就活生生站在離自己三四米遠的地方,他看著這樣的邵明音,莫名就覺得這人跟沒有明天,也不在乎明天似的。邵明音也確實不在乎什麼明天,未來,前途,他要是在乎,一個外路,來溫州當什麼街道片警啊。

梁真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他終於想起來,邵明音也是個外路。

邵明音也是和他一樣的異鄉客,他是蘭州來的梁真,那邵明音又是哪兒的人。他的普通話標準的沒有任何口音,生活習慣上也看不出個南北,他在溫州應該是有幾年了,他難道就不會想他的家,想自己來自哪座山川,來自哪片湖海。

於是那一瞬間的失落在梁真眼裏顯得彌足珍貴,那是目前為止,瀟瀟灑灑的邵明音情感上的唯一鬆懈,是關於家鄉故土,梁真唯一的突破口。

而梁真想抓住這一瞬間。

於是梁真開始彈前奏。他確實不記得一部分歌詞,但他音準好,總能靠著記憶將那首歌的調子複原出來。隻是他彈得很慢,一個音符一個音符緩緩地出來,他低著頭,目光專心致誌地在指板和吉他弦上流動,開頭的第一句是:溜出綠城廣場的大門。

那並不是這首歌原來有的歌詞,一方麵梁真真的沒記住“溜出”了哪裏,另一方麵他的確有現編現造的自信。他玩說唱,就不說快節奏的freestyle,他背過不少韻腳,這種速度的吐字,他就算押不上韻,肯定不會停頓。

但就是歌詞內容,畢竟是現場即興的,難免就白話了。

“溜出綠城廣場的大門

拿著吉他到山塘路口

城管辛苦趕到夜市街

屋漏逢雨分文沒有錢”

梁真自己都覺得搞笑,但還是繼續往下唱——

“在願望的最後一個季節

碰到邵警官撐著一把傘……”

梁真抬頭了,馬上就該是副歌,那幾個和弦他信手拈來,旋律也是牢記於心,他沒有必要再盯著吉他小心翼翼地扣,當然了,他也想抬頭,想看邵明音,想知道邵明音喜不喜歡他這麼唱。

然後他也看見邵明音,扭過頭在看他。

梁真喉嚨一緊,聲音在慢了大概四分之一拍後才切進去,那還不是副歌,他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