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正午,天邊卻火燒一般,殘暉裂緋,仿佛蒼天啼血。
若是有人凝神細聽,還能隱約聽見天邊傳來一種奇異之聲,初捕捉到時隻覺得是遙遠天邊的細微雷鳴,入耳後又轟鳴巨響,震得人心神俱顫,久久跌坐在地無法動彈,起身後再也不敢妄自窺聽天音。
天生異象,人間恐有大禍。
“救苦救難的慈悲神……”
無論是堂皇莊重的帝王祭天神壇,還是偏僻山村的漏風祠堂,處處都有人長跪祈求,所有人都驚惶地隻向一位神明求救——
救苦救難的慈悲神。
就連三歲小孩都知道,慈悲神是眾位天神之首,心腸善良,法力無邊。在神話傳說中,他曾數次顯靈,庇佑人間躲過大劫,此番遇到天之異象,那些小神小仙自然是不夠看的,需得求了慈悲神才行。
人間恐慌煎熬的這數月裏,被人們寄予希望的天神們也不好過。
·
神界,第二重天,慈悲神君殿。
掌燈神官挑起層層的玄冰簾,低聲地喚道:“神君……”
慈悲神向來寬和,哪怕是路過九重天外時,剛誕生的懵懂神童喚他,他也不會置之不理,更不可能刻意無視自己座下的神官了。
此時,這聲輕喚卻沒有得到回應。
掌燈神官垂首等了片刻,察覺有異,這才抬頭向神座上看去。
隻見玄冰神座上坐著一個身量修長的男子,他微側著頭,一手支著,正在合目休憩。那支著的手臂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一截皓腕,竟比他身上萬年冰雪織就的神衣還要純白無瑕。
天道公允,將天地間的責任壓在他的肩上,也給予了他絕世出塵的容姿。
此時他合目小憩,一眼看去,便像是一幅需要屏息欣賞的絕美畫卷,然而掌燈神官知道這不是畫——縱使尋遍六界,也絕找不出能夠描繪慈悲神君無瑕容姿的畫匠。
哪怕是在慈悲神座下當差,這樣直視神君蒼恕真容的機會也是不多的,可是這位神官此刻卻無暇感歎於神君的容貌了,他上前兩步,更加憂心忡忡地喊道:“神君!神君,請醒醒……”
長長的眼睫一顫,蒼恕睜開了眼。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有點迷茫。神族是六界之中唯一直接受天道眷顧的一族,他們不需要深眠,就算休憩,除了天道有所啟示外,也不會輕易做夢。
可他剛才不僅睡著了,並且陷入了夢境,夢到了一個讓他有些意外的人。
蒼恕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低聲自語:“蒼星垂?”
為什麼會夢到這一位?
掌燈神官離得近,聽見了這一句自問,卻誤會成了是在問他,忙答道:“是的,是他。神君,您已經知道了嗎?”
蒼恕心中一動,問:“什麼?”
“魔尊送來了戰帖。”神官說。他以為蒼恕神通廣大,已經知曉此事,沒再多說,隻是將手中托著的錦盒呈上去,又繼續急急地通報道:“啟明上神和……神君恕罪,下官口誤,是啟明神君與昌文神君,他們趕來與您商議此事,已經在殿外了。”
在萬年以前,神庭曾經有過三位神君,可後來神界爆發大戰,其中兩位神君隕落的隕落,叛離的叛離,那以後長達萬年的時間裏,神界就隻有蒼恕是唯一的神君。
不必加上封號來指代,如果隻喚“神君”,那就是指二重天的主人蒼恕,眾神都習慣了。哪怕數百年前由蒼恕做主,將九重天內的其他所有四位上神全部加封,大家仍是習慣性地單喚他作“神君”。
啟明神君和昌文神君,就是數百年前新添的那三位神君和一位神姬的其中之二,蒼恕的掌燈神官情急之下一時大意,脫口說出了舊稱。
蒼恕自然不會在意下屬這種無心之失。他揮了揮手,讓錦盒向他飛了過來,並道:“請他們進來。”
神官躬身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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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燈神官出去通報的一會兒工夫,蒼恕已經看完了那錦盒裏的東西,也對自己為何突然夢到蒼星垂有了些眉目。
這是一封伴著狂風驚雷出現在九重天外、寫給慈悲神君蒼恕的戰書,而下戰書者,正是神界曾經的戰神,如今的魔界君主,魔尊蒼星垂。
蒼星垂原本是萬年前神庭中的三位神君之一,掌生殺權柄,主武運,被尊為戰神,可在叛離神界之後,他卻重新自定號“偃慈”,為偃慈魔尊。
當年追隨他一同叛離神族的還有另兩位上神,後來也各自定了魔尊封號,然而隻有蒼星垂的封號“偃慈”形同虛設,神魔兩界之內都無人去叫,提到他都隻是單稱他“魔尊”。
偃慈偃慈,傻子都能看得出來這二字是在針對誰。那時候,三位神君一位隕落,一位叛離,隻剩下慈悲神君蒼恕獨掌神庭大權,誰也不願意禍從口出,去招惹他。久而久之,魔尊蒼星垂當年究竟定了什麼號,竟少有人記得了。
不過,此時匆匆趕來慈悲神君殿中的兩位神君卻全都記得,而且記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