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趙弘潤笑著說道:“所以在此之前,先要收拾一下北亳軍……”
說到這裏,他環視了一眼在座的諸臣,雖然他心中也已有了針對北亳軍的策略,但這並不妨礙他谘詢一下這些大臣的意見。
於是他問道:“關於北亳軍這個隱患,諸位有何高見?”
殿內諸臣相視了幾眼,最終,除張啟功外,其餘諸臣的目光皆落在介子鴟身上。
見此,介子鴟也不心怯退縮,拱拱手笑著說道:“既然如此,就由在下拋磚引玉……”
說罷,他的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正色說道:“臣以為,北亳軍之所以棘手,是因為有宋民庇護,好比深潭中的遊魚,滑不留手……既然如此,不妨抽掉潭中水,令潭中的遊魚無所遁形。”
“具體。”趙弘潤微微一笑,因為介子鴟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
隻見介子鴟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繼續說道:“其一,誘使宋民搬離宋郡;其二,官府征收宋郡的產糧……”
當聽到介子鴟那第一條建議時,張啟功暗自哼笑了一聲,但當聽到介子鴟第二條建議時,他眼中卻露出了幾許驚訝之色。
趙弘潤注意到了張啟功的表情,笑著問道:“啟功,你想補充兩句麼?”
聽聞此言,介子鴟便停止繼續講述,很大度地朝張啟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見此,張啟功猶豫一下後,說道:“那……在下鬥膽插幾句嘴。介子大人所言第一條計策,張某以為並不可行,除非是生活所迫,否則有幾人願意背井離鄉?縱使朝廷許以「田屋之利」,恐怕也不會有多少宋民願意離開故土,除非……”
“除非什麼?”趙弘潤好奇問道。
“令宋郡貧窮!”張啟功頓了頓,沉聲說道:“這很簡單。……由朝廷將巨量糧、油、絲麻、漆器、木器等物運入宋郡,以賤價擾亂宋郡的市價,衝垮宋郡的民間作坊……”
“嘶——”
還沒等張啟功說完,殿內諸臣便齊刷刷倒吸一口冷氣,一臉驚駭地看著張啟功。
他們心中直說:這個張啟功,著實也太狠了!
縱使是趙弘潤,眼角亦不禁抽搐了兩下。
“張大人,你可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麼?”原戶部尚書李粱皺著眉頭問道:“若朝廷按你所言,將有幾十萬甚至更多的人餓死。”
作為原戶部尚書,李粱當然知道,倘若朝廷果真這樣做,那麼,宋郡的貿易經濟將會變得一塌糊塗:宋郡出產的貨物將大量滯銷,宋郡的工坊將大規模倒閉,從而使得宋郡的作坊勞動力將大批失業。
最終結果,宋民將會逐漸失去購買米糧的財力。
聽了李粱的話,張啟功平靜地說道:“隻有令宋民貧窮,他們才有可能被朝廷的「田屋之利」誘惑。再者……宋民既然不肯降順,便不算我大魏國人,彼是生是死,與我大魏何幹?”
“你……”李粱手指張啟功,被後者這番草菅人命的話氣地說不出話來。
但仔細想想,他又不知該如何反駁張啟功——既然宋民不肯真心降順,朝廷為何要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子民呢?
趙弘潤看了一眼平靜的張啟功,心下暗自說道。
想了想,他搖頭說道:“太狠了。”
趙弘潤的話,張啟功顯然還是聽得進去的,聞言又說道:“如此,張某還有一計,既然宋民不肯並入我大魏,那就劃作「次等國民」,設重稅。首先,抽宋商重稅,魏商取一分稅、則宋商取三分稅;其次,由朝廷出麵管製宋郡的作坊……”
殿內諸臣麵麵相覷,而趙弘潤則是聽得苦笑不已:雖然這一計稍微有所收斂,但還是太狠、太激進。
居然建議朝廷去控製宋郡以及宋民的命脈,這樣做隻有兩個結果:要麼宋民妥協服軟,要麼,宋郡就會爆發前所未有的起義。
想到這裏,趙弘潤轉頭看向介子鴟,說道:“啟功的計策,太過於激進,介子,還是再聽聽你的意見吧。”
看了一眼麵無表情的張啟功,介子鴟暗自搖了搖頭,給前者留了幾分顏麵:“聽了張大人的建議,臣亦有所得……臣以為,既然太子殿下決定對河套用兵,無暇顧及宋郡,索性不如應允了宋民「自治」的要求,而作為條件,朝廷不妨以即將「出兵河套」作為借口,向宋郡征收糧食,令宋郡境內的糧食產出,皆售於朝廷,不得私下出售,否則,便以「私通北亳軍」的罪名論處……”
“你的意思是?”趙弘潤眯了眯眼睛。
隻見介子鴟拱了拱手,正色說道:“赦宋民、不赦北亳軍!……隻要宋郡的米糧一事,掌握在朝廷手中,北亳軍就翻不起什麼風浪來。”
趙弘潤聞言摸了摸下巴,皺眉問道:“倘若宋民有人不合作,亦或是北亳軍從他國收購糧食呢?”
介子鴟沉聲說道:“可在詔令中規定,一戶人家,隻允許儲藏三月之糧,違令者,以叛軍黨羽論之。對待叛軍黨羽,我大魏的軍卒,自然是無須客氣的……另外,隻要朝廷出麵穩定宋郡的米價,相信不至於會激起民怨。如若還有宋民抨擊朝廷,那他多半就是北亳軍的細作。”
縱使是趙弘潤,在聽到這番計策後亦連連點頭。
而就在這時,忽聽張啟功說道:“介子大人之計雖好,但仍有漏洞。倘若北亳軍,假借宋民的名義,至朝廷設立的米鋪,反複購糧,這該如何是好?”
“這……”介子鴟微微一愣,還沒等開口請教張啟功,就聽後者說道:“可讓朝廷鑄造新幣,每三個月,可派人挨家挨戶向縣內宋民,以舊幣換取一定數額的新幣,隻允許宋民憑新錢購買米糧。”
介子鴟聞言眼睛一亮。
而此時,原戶部尚書李粱亦忍不住補充道:“這樣還是不妥。……難保不會有宋民取巧,以野物充饑而將新幣私下贈予北亳軍,我覺得不妨這樣……”
漸漸地,殿內的諸臣皆參與到了對此事的討論中。
聽著這些大臣們逐漸將針對宋郡、針對北亳軍的計策變得愈發完善,趙弘潤忍不住在心中暗暗感慨:集思廣益,這確實比他一個人苦思冥想要高效地多。
這不,相比較他原先的打算,內朝諸臣討論出來的策略,更高明、更穩妥。
在幾乎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趙弘潤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