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書房的門口,目送著應弨走出庭院,那叫做邱束的中年文人這才將書房的人關上,隨即轉頭對頤王趙弘殷說道:“世子今日有些急躁了,似世子這般,相信那應弨,盡管不說,但心中對在下必定有所懷疑。”
“是我急躁了。”頤王趙弘殷點點頭承認,隨即又說道:“不過,即便如此,應弨也不會無視我的命令。”
“這倒也是。”邱束輕笑著點點頭,心中暗自說道:也就是看在應弨這個宗衛絕不會背叛,才留著他的性命,否則,哼哼。
而此時,頤王趙弘殷示意邱束與他一同走入內室,隨即,他壓低聲音說道:“邱束,「舅舅」呢?”
邱束搖搖頭說道:“「公子」並不在大梁。”
聽聞此言,趙弘殷麵色難看,咬牙切齒般說道:“你……他這是什麼意思?當日他丟下我,自顧自離去,如今倒好,索性離開了大梁……”說著,他麵色難看地問道:“你等是要將我作為棄子麼?!”
“世子息怒。”見趙弘殷隱隱發怒,邱束拱了拱手,勸道:“世子,公子就隻有您一個外甥,豈能舍得將您拋棄?更何況,我等還指望著您有朝一日成為君王後,能夠為我含冤而死的南燕諸族平反……”
聽到這話,頤王趙弘殷臉上的怒容這才徐徐退去了幾番。
他口中的「舅舅」,以及邱束口中的「公子」,其實指的都是同一個人,即原南燕侯世子蕭鸞。
半響後,趙弘殷帶著幾分不滿問道:“舅舅他當日為何不告而別?”
“並非不告而別,隻是公子驚覺,這是一個陷阱……”邱束長吐了一口氣,眯著眼睛幽幽說道:“我等皆小看了那位陛下。”
“父皇?”頤王趙弘殷眼中閃過幾絲愕然,皺著眉頭說道:“當日的攪局者乃是老八,與父皇有何關係?”
邱束看了一眼頤王趙弘殷,壓低聲音說道:“肅王,他起初亦是棋盤上的棋子,但出人意料,他仿佛是看透了局勢,故意以「假死」來引誘我等上鉤,但他並非是下棋的人,故而是攪局者……真正下棋的人,乃是那位陛下。”
“怎麼可能?”頤王趙弘殷簡直難以置信。
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他父皇魏天子趙元偲這一年多來皆被舊太子趙譽軟禁在甘露殿,哪裏還有能力部署陷阱?
見此,邱束笑眯眯地說道:“世子且看看今時的格局。……一場內亂之後,雍王死了,慶王被圈禁,如今當上太子的趙潤,恰恰正是那位陛下一直以來最矚意的儲君人選,您猜,誰是最大的贏家?”
“……”趙弘殷張張嘴,說不出話來。
因為按照邱束這麼分析,這次最大的贏家,根本不是他趙弘殷認為的趙潤,而是他們的父皇。
甘露殿那位魏天子,不動聲色地給肅王趙潤上位掃平了絕大多數的障礙,無論是雍王趙譽還是慶王趙信,甚至於就連南梁王趙元佐與隴西魏氏,若非新上位的太子趙潤覺得日後還有用得著趙元佐、魏罃、薑鄙等人的地方,事實上,這位新太子殿下,初上位就可以掃平至少九成的反對勢力。
甚至於差一點,蕭鸞這次就要栽在這裏。
在仔細想過後,就連趙弘殷,亦不禁佩服他那位父皇的權謀與心計。
“辛辛苦苦忙活了許久,最終卻叫老八占了天大的便宜。”自嘲一笑,趙弘殷隱隱有些心灰意冷。
如果換做是別的兄弟,他尚且不會如此沮喪,可如今大位即將落到老八趙潤手中,趙弘殷莫名的焦躁。
因為他很清楚,一旦趙潤坐上太子這個位置,那麼,他幾乎是沒有什麼機會了。
而如今,他更是無暇去想如何將太子之位從趙潤手中奪回來,眼下他急需考慮的,是如何自保,如何遮蓋一些萬萬不能被揭露的事。
想到這裏,他沉聲對邱束說道:“南梁王違背了承諾,他並未依言除掉慶王……”
“我知道。”邱束點點頭,說道:“數日前,宗府就已派宗衛羽林郎,暗中將慶王趙信押到了小黃縣進行圈禁。”
聽聞此言,頤王趙弘殷皺眉說道:“能否想辦法除掉趙信?”
邱束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小黃縣,乃是冶造局的試驗田所在,那裏部署著趙潤麾下的黑鴉……那些凶徒,可是一群殺人不眨眼的家夥,一年餘前,有兩百餘禁衛追著幾名青鴉眾殺到小黃縣,可結果呢,僅眨眼工夫,就被小黃縣的黑鴉殺得片甲不留……想在那群殺人鬼的眼皮底下除掉慶王趙信,難如登天。”
聽到這裏,趙弘殷皺著眉頭質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不中途截殺?”
“因為毫無意義。”邱束笑著解釋:“既然慶王趙信乖乖前往小黃縣受戒,那麼很顯然,他已經將世子您供出來了……再者,宗衛羽林郎也絕非庸手,這一點,您也是清楚的。公子在大梁部署的人手,已折在內亂之中,不足以截殺慶王。”
“那如今,我該怎麼辦?”趙弘殷懊惱地說道:“老八已下詔讓本王搬回這座王府,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雖然以往並未與趙弘潤打過交道,但趙弘殷多少也能想象,一旦被趙潤得知是他趙弘殷暗中勾結蕭鸞、於幕後策劃這一切,他的下場,決計不會比「圈禁二十載」的慶王趙信好到哪裏去。
見趙弘殷惶恐不安,邱束遂勸說道:“世子不必心急,隻要還未暴露您與公子的事,您就是安全的。……趙潤,與雍王趙譽不同,此人自負到近乎狂妄,說句難聽點的,眼下的您,恐怕還不值得他提高警惕。在邱某看來,趙潤留您在大梁,就是為了引誘公子上鉤……反過來說,隻要公子不上鉤,您這枚「餌」,始終會安然無恙。”
“……”趙弘殷的麵色著實有些難看。
想想也是,任誰聽到類似「你隻是小角色」的話,心情多半不會太好。
不過事實如此,就算趙弘殷心中不忿,也隻能接受。
在深深吸了口氣,平複了一下心神後,趙弘殷沉著地問道:“聽你的話風,你等暫時是打算與我撇清關係了?”
邱束也沒有否認,坦然說道:“這是為了保護世子您。……趙潤此人,雖不及那位陛下狠辣,但也是殺伐果斷之輩,既然他將這場內亂的罪責推到了公子身上,那麼,相信他不久就會有所行動……他如今已是監國太子,一道詔令,舉國無有不從,此時在留在國內,隻會迎來滅頂之災……”
聽著邱束的解釋,雖然趙弘殷心中很是憤懣,卻也不能否認,邱束所說的句句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