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他想出頭緒,就聽身邊的親衛急聲提醒道:“將軍,敵軍的井闌車上前了!”
聽聞此言,南門遲顧不得再思考先前的問題,急聲喊道:“敵軍井闌車靠近,小心敵軍的弩矢!”
伴隨著他的呼喊,在城外韓軍的隊伍中,一架架巨大的井闌車,雖然在雪地中行動緩慢,但總算是逐一抵達了射擊範圍,隨著井闌車底部的倉門打開後,一隊隊韓軍沿著井闌車內部的樓梯,登上頂部的射擊艙,朝著巨鹿城牆射出一支支的箭矢,這使得魏軍逐漸出現傷亡。
但總得來說,韓軍對魏軍造成的壓力還是不大,若按照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今日韓軍是肯定沒辦法攻下巨鹿的。
而在這激烈的攻城戰中,作為魏軍的統帥,趙弘潤站在城樓上注視著戰況。
說實話,這場攻城戰,他從一開始就沒看懂。
就像商水軍副將南門遲一樣,趙弘潤亦在第一時間發覺了城外這支韓軍的不對勁——這明顯就是一支欠缺臨戰經驗的新軍嘛!
縱使是他,也無法理解韓釐侯韓武為何讓一支新軍負責最艱難的攻城戰,按理來說,似這種剛剛組建的新軍,跟隨主力打打順風仗就得了,將其拉到最危險、最嚴峻的戰場,還讓其負責主攻,這豈不是白白讓其送死麼?
除非……
皺了皺眉,趙弘潤轉身詢問商水軍副將翟璜道:“翟璜,士卒們還有多少箭矢?”
翟璜愣了愣,隨即立馬回答道:“入冬前末將就統計過,加上戰後回收的箭矢,目前我軍擁有的箭矢,約還有二十萬支左右。”
聽聞此言,趙弘潤微微皺了皺眉頭。
別以為「二十萬支」這個數字很大,要知道,五萬商水軍中,有整整一萬五千人是弩兵,因此二十萬支弩矢平攤下來,每名弩兵充其量也就隻有十一、二支弩矢左右,若不算上戰後打掃戰場時可以回收的弩矢數量,事實上,二十萬弩矢根本堅持不了幾場仗。
看了一眼城外至今毫無任何出動跡象的漁陽軍與上穀軍兩支韓軍,趙弘潤沉聲說道:“盡可能減少弩矢的消耗,做好持久戰的準備,我懷疑這支韓軍,純粹隻是韓釐侯用來消耗我軍體力以及弩矢的犧牲……”
“……”
翟璜愣了愣,半響這才點點頭:“是。”
說罷,他忍不住轉頭看向城外遙遠處的韓軍本陣,表情古怪地看著那麵迎風飄揚的「韓」字國旗。
以犧牲士卒的方式來消耗敵軍的體力以及飛矢類兵器,這種在某位太子殿下口中的「炮灰戰術」,事實上魏軍並不陌生。
因為早些年他們在跟楚國打仗的時候,楚國的軍隊,十次幾乎有九次都采取這種這種戰爭方式,用堆積人命的人海戰術,來彌補兩軍在裝備上的差距。
問題是,縱觀整個中原,執行這種戰術的就隻有裝備條件落後的楚國,其餘像魏國、韓國、齊國、魯國等等,走得都是「精兵路線」,尤其是韓國,在十幾年前,當魏國還未崛起的時候,韓國雖然在冶造裝備方麵不如齊魯、論士卒的單兵實力不如魏國,但就整體實力來說,韓國卻是軍隊綜合實力最強大的國家,縱使是齊國這個當初的中原霸主,對韓國亦是忌憚三分,不敢像對付楚國那樣,隨意揉捏韓國。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在十幾二十幾前就擁有「中原霸主潛力」的國家,如今居然墮落到效仿楚國的戰爭方式,純粹用堆積大量人命的方式來贏得戰爭的勝利,這讓翟璜有些難以置信。
畢竟對於他們魏、韓這種國家來說,似楚國那種戰爭方式是非常醜陋的,這也正是楚國軍隊素來飽受詬病,始終被中原所看輕的原因之一,以至於世人在提到楚國軍隊的時候,往往會第一時間聯想到世上最弱軍隊。
可事實上,楚國的正軍其實實力並不弱,就看如今齊國在楚國的攻勢麵前隻能被動采取守勢,就連魯國打造的戰爭兵器都無法挽回劣勢,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仿佛是為了驗證趙弘潤的判斷,待這場持續了足足大半個時辰後,待發動第一波攻勢的韓國新軍幾乎傷亡殆盡時,在韓軍的本陣,韓釐侯韓武再次下令投入了一支新兵,至於像漁陽軍、上穀軍等精銳,卻仍然是按兵不動。
注意到這件事,趙弘潤基本上已經可以斷定韓釐侯韓武準備采取的戰術,不得不說,這大大減低了趙弘潤對後者的評價——畢竟他從來都看不起那些純粹用犧牲麾下士卒性命的方式去換得勝利的統帥。
是的,是換取勝利,而並非贏得勝利。
“似這般犧牲韓卒,這些新兵應該支持不了多久吧?”
注視著戰場上的情況,商水軍副將翟璜猜測道。
但出乎意料的是,縱使那些負責主攻的韓軍新兵傷亡慘重,但卻始終沒有表現出潰亂的跡象,盡管滿臉驚恐、雙手發抖,可那些韓軍新兵們,依舊鼓起勇氣、硬著頭皮衝擊著城牆。
“這些新卒,居然有這等韌性?”
翟璜一臉驚訝,頗感意外地說道。
聽到這話,趙弘潤亦有些納悶,畢竟對於一支剛剛成立不久的新軍來說,一般情況下傷亡超過一成士氣就會受到影響,傷亡超過三成則士氣嚴重受到影響,而一旦傷亡超過五成,很大程度上就會出現崩潰、逃逸的現象。
可迄今為止,這支韓軍新兵的傷亡已經幾乎達到七成,在這種情況下,這些新兵仍在義無反顧地衝擊著巨鹿城牆,企圖攻上城牆,不得不說,單論鬥誌而言,這支新兵絕對要超過天底下大部分的軍隊。
問題是,一支成立不久的韓國新軍,如何能做到這種地步?
或者說,究竟是什麼,讓這些韓國的新兵擁有這般堅定的信念?
在皺著眉頭仔細思忖了片刻後,趙弘潤他那緊皺的雙眉逐漸舒展開來。
在他看來,這支韓國新軍之所以擁有如此堅定的信念,很有可能是韓方在組建這支新軍時,用了什麼類似「驅逐魏人、保家衛國」的崇高理念,蠱惑了那些國內的年輕人,利用了那些年輕人的氣盛、盲目以及榮譽感,讓他們甘願為國捐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