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杜子騰說過,她最崇敬的軍人便是林覺民,杜子騰居然手寫了一封林覺民的《與妻書》給她。
曾經的她隻愛、隻惋惜文字的淒美,絕沒有像此時一樣痛楚,身受其境。
她深深地讀到了它的情真意切,那字字泣血般染紅了她的雙眸,到處都是濃得化不開的真情,纏綿悱惻而又讓人心痛不已。
杜子騰,你果真是狠心啊,你居然可以忍著悲傷,忍著無無限的不舍,與我們別離。
杜夫人更是受不住這般打擊,垂首頓足悲傷喊道,“我的兒啊,我的子騰啊——”
池可嵐掏出帕子,遞到杜夫人的手裏,安慰了半晌後,轉身淡淡地看著成仔,“成仔,子騰他的屍首現在在何處?”
成仔低頭不語,一陣沉默後,才微微說道,“廣州沉陷之後,我們極力去尋著少爺的屍首,卻怎麼也找不到……”聲音卻很輕很輕。
找不到嗎?那就是有可能還活著,他們隻是找不到而已,或許杜子騰現在已經趕在回家的路上了,他一定是趕著回來了。
她要回去等他,他一定在某個角落等著她。
她轉身就要走,身後成仔響起的聲音卻讓她煞住了腳步,“少奶奶,你千萬別回去,少爺讓我帶話過來,少奶奶一定要好好地活著!”
聞言,她的腦子一轟,什麼知覺都沒有了,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她隱約看到了一抹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柵欄處,正向她焦急地走來。
似乎還接住了她倒下去的身子。
醒來後,她急切地喚著杜子騰的名字,她在夢中夢到杜子騰微笑向她招手,無論她怎麼笑,怎麼哭,怎麼哀求,他都是笑著和她揮手,卻怎麼也不肯走近他半步,哪怕是半步也好。
站在窗台前的那抹黑色的身影,聽到身後的響聲後,緩緩背過身子來,背對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讓躺在床上的池可嵐看不清他的臉容。
她凝眉不確定地叫了一聲:“子騰——”聲音裏是摻著喜悅的。
那抹背對著陽光的身影,緩緩地向她走近,直到他走近那一刻,待池可嵐看清了他的麵容的時候,她的所有祈盼以及希望,都在瞬間灰飛煙滅。
他不是杜子騰!不是那個深愛著她,說要回來團聚的杜子騰。
那人站住腳步,看著她沉下的臉色,他的眼底也閃過一絲痛心,他微微地說道,“可嵐,你要好好地活著。”
“為什麼給了我希望,卻又給了我失望?他為什麼不守承諾,為什麼不回來與我們團聚?你們為什麼都要那麼狠心告訴有關他的一切,我寧願什麼都不知道,在這裏默默地等他多少個中秋節都無所謂……”
那人安靜地站著,不發一言,默默地看著她落淚,他不上前一步,沒有給她肩膀,也沒有說好聽的安慰的話語,他隻是靜靜地聽著她哭。
她哭累了,便迷迷糊糊地睡去,醒來後,一把抓住坐在床沿的他的手,又哭了起來,“君昊,你見了他最後一麵是嗎?”
柏君昊沉吟半晌,心底裏暗暗地輕歎著氣,片刻後輕輕地頜首,“是的。”
她的心很痛,但也要忍著痛去問,就像杜子騰忍著悲痛寫下那封書信一樣,“他最後的表情是什麼樣?”
柏君昊思索了很久,才道:“是不舍,也是悲傷!”他頓了一下,從口袋裏拿出一枚戒指,“他說,讓我來告訴你,你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將你們的孩子撫養成人,他從不曾離開過你。”
柏君昊卻沒有說出杜子騰的原話,柏君昊聽聞了日本要進攻廣州,他頓時嚇得六神無主,廣州有他愛著的女子,他一定要回去將她帶走,不惜一切代價地讓她離開是非之地。
而他回去,看到隻是一座空城,他在碼頭的小巷發現了那個躺在血泊中的杜子騰,他看著柏君昊的那一刻,甚是激動不已。
柏君昊看到杜子騰手裏緊攥著的一張船票,染滿了他自己的血的票子,他是想坐船去哪與池可嵐團聚嗎?
杜子騰將尾指上的戒指拔下,交到柏君昊的手裏,道:“柏君昊,這戒指是你送我和可嵐的結婚戒指,我現在把它交給你,以後,可嵐就交給你了啊!她和孩子們在英格蘭等著我回去……回去……”回不去了嗎?真的是回不去了嗎,真的不可以再見他們最後一麵了嗎?
柏君昊看著池可嵐那雙充滿悲傷的雙眼,他便知,她的心,已經容不下其他人,除卻一個叫做杜子騰的人。
那杜子騰的原話,已經沒有必要去說出來了,就讓那些話隨風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