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再不敢提自己有病的事兒,隻在旁邊瘟雞似的打蔫兒,豐子扔了盒藥給他,警告說:“吃死了別怨我啊。”香香千恩萬謝地就著冷水吃了幾片,又趕緊把藥盒交還豐子保存。
邱立、冬禾我們三個,對香香都很同情,主要是看他年齡小,罪過又不大,屬於不小心走了一點彎路的那種,所以經常鼓勵他出去以後好好做人,香香隻會點頭,失魂落魄的樣子讓我心冷。現在,不管誰教育他,他都點頭,已經被修理得不分好賴話了。
轉天,苦大仇身的小香香終於找到機會,衝進龐大管教懷裏痛哭起來,然後被帶走了,轉到隔壁屋裏。豐子和金魚眼都被叫去,回來後破口大罵,說沒想到這小兔子還玩這一手,真沒素質。
然後,豐子就讓小不點狂踹牆壁,隔壁的一反應,豐子就在門口喊了一聲:“那小逼是諜報兒!”
不一會兒,香香就慘叫了一聲。
香香調走了,前鋪的幾個,尤其是金魚眼,還不斷隔牆騷擾他,那邊也積極反饋過來修理諜報的具體消息,不過,估計這兩天他也該轉到他戶口所在地的分局了。晚上提起來,豐子感慨地說:“看著人家出了門就回家,我呢,出了這個門,就得進那個門,唉,大家以後好好盯自己的案子吧,往好處打,我是沒戲了,再好也就無期了。”
金魚眼說:“豐哥你認便宜吧,撂以前,老刑法那陣,販毒早就鑿了,你還留得青山了呢,將來咱哥倆出來一塊折騰。”
豐子笑道:“我出來都小六十了,還折騰屁泥,早一代新人換舊人啦,再說了,折騰也不找你這樣的呀。”
金魚眼說豐哥我就那麼草蛋?
豐子笑著說:“二十年以後,還有什麼草蛋不草蛋的,誰能風光一輩子。”在深深的感慨過一番,豐子突然充滿憧憬地遐想道:“我們家就我最聰明,最我混得瓢底,混裏麵來了,都是以前那些苦日子給耽誤的。
後來我哥我姐都上大學了,我卻跑瘋了,越走越歪喇,想回頭的時候早晚三春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將來出去了,隻要有機會,就去上老年大學,不當流氓了,也當回知識分子。”
邱立一個勁掐我大腿,生疼,還不敢叫,不敢笑,怕攪了豐哥積極向上的美夢。
隔壁的香香又在叫了,哭著哀求什麼。邱立輕輕地罵了一個“靠”。
一陣陣的笑聲,不斷從隔壁傳過來,金魚眼側耳笑著,跟豐子彙報:“讓小逼拿大頂哪。”“嘿嘿,讓小逼自己搗管兒哪。”
豐子懶洋洋歪在鋪上說:“沒勁。”然後吩咐小不點把電視音量調大,隔壁的聲音立刻被湮沒了,金魚眼無趣地坐回鋪上去了。
電視關閉前幾分鍾,外麵突然一陣亂,金魚眼活躍地跳到了望口去,很快對豐子說:“隔壁出事了。”
“草,有什麼大不了的。”豐子不屑,眼睛依然盯著電視。
“好像抬走一個。”
“死不死?都死了才清淨。”
號筒裏剛一靜下來,對門的就衝這邊喊話:“哎,豐哥,你們轉過去那小不點給練醫院去了。”
“香香。”我對邱立說。
“靠,太他媽沒人性了。”邱立憤憤地低語。
豐子開始吆喝大家睡覺。一夜無話。
轉天早上號筒裏就炸了鍋,管教大喊大叫地來隔壁提人,很快,一個爆炸性的消息就傳開了:香香死了。
香香死了。
一個順手牽羊的小孩,被一群在押疑犯給判了死刑。
一個活生生的孩子,就那樣簡單的死了,死得讓人不敢相信。
我說不清自己當時的確切感受,隻是覺得心底被壓抑了一些東西,呼吸都很艱難。一個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孩子,“突然”就死了?我不斷懷疑這是不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小小的牢房,似乎一下子變成一個黑洞,深廣得不可觸摸和想象。
金魚眼,金魚眼在茫然地抱怨:“草,這麼嬌嫩,不會吧?”
豐子臉色有些陰沉,好半天默不作聲,最後突然陰沉地說:“這個事兒,弄不好要往咱屋裏咬扯,到時候,萬一帽花問了,說話都給我把嘴拴上把門的。”
“切,有咱什麼事?”金魚眼不忿地說。
“草,你他馬豬腦子!這事兒,所裏要想壓,怎麼都好說,要想折騰,倆屋裏的人誰也跑不了,大家都算上!所以這一段說話都給我小心點兒。”豐子的語調有些惡狠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