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周攜走後,“棍兒”才陰陽怪氣地說:“哼,有票管屁用,我手裏一把票了,就不給你減刑名額,到頭來,還不是雞孵鴨子白忙活?”
對“棍兒”,我從最初的好感,慢慢變成同情,後來又逐漸多了幾分憐憫般的討厭。平時他不說話,跟大夥也不摻乎,一遇到事,不是旁觀,就是背後弄幾句風涼話,就是有好話,他也不當你麵說,非眼看著你演砸鍋了,才來個馬後炮不可。我懶得跟他過話,埋頭幹自己的活兒。
藍偉的小線兒總係不好,跟二龍叫了一回苦,就把他跟花線組的一個犯人掉了個崗。今天是頭一天縫花線,不想就被胖子組長給罵了一頓,二龍和林子都走過去,胖子恨恨地說:“分線的時候他不看好了,現在告訴我缺一根,我給你下去呀?”
藍偉在一旁窩囊地垂著頭,紅臉無語。
林子說:“我以為什麼事,跟老六拿一根去不得了?你們倆咋還鬧起來了,真是不省心。”
二龍聽林子這樣講,白胖子一眼,沒說話,轉身走了。
胖子蹲下去,一邊大刀闊斧地縫花線,一邊激情飽滿地唱:“朋友啊朋友,你可曾想起了我,上一次你借了我的錢,請你還給我……”
我笑道:“胖子,衝你這嗓子,真該上台去現一把,埋沒了啊。”
胖子說:“林哥也是,偏不讓我去,斜眼宏楞給選上啦,他唱歌還沒我竄稀放屁好聽哪。”
周攜回頭道:“小心點,別拉死。”
“嘿,你娃娃的啊,還拿我找樂是嗎?”胖子虎著臉道。
周攜是夠臭,立刻還擊道:“是媽(嗎)不是爸,是爸搭我倆。”
胖子把手裏的網籠一抬,連身子擁過來,一下把周攜撲到案子上,周攜一個兔子蹬鷹把胖子踹過,翻身起來:“逗逗就急啦?”
胖子回手一個嘴巴扇過來:“你配跟我逗嘛!”我看周攜腳還沒站穩,這個嘴巴恐怕躲不過去了,立刻揚起胳膊給他搪了一下,胳膊肘正磕在胖子腕脈上,胖子“呦”的一聲抖起胳膊來,橫眉立目地衝我道:“陳威你別摻乎啊?我不跟你來!”
我正勸著,林子氣呼呼奔過來:“又咋的啦!眼不見工夫你們就折!怎麼跟陳威又犯相啦?”
胖子道:“不是跟陳威,是那個斜眼兒,傻,逼占我便宜。”
林子一拳把周攜打到暖氣片上,周攜苦惱著臉說:“林哥,跟他逗著玩呢,來回遞嘴兒的事,誰占誰便宜啊?”
胖子剛要來勁,林子罵他道:“你他媽也給我省點事!跟一怪鳥窮搭和什麼?”
胖子灰臉耷眉地一擺手,怏怏道:“行,林哥,賴我,別生氣。”林子嘟囔著,忿忿地走了。二龍和華子他們在那邊磕著瓜子,遠遠看著。
晚上9點多,回到號筒,眼前不覺一絢。整個號筒布置得煥然一新,頂子上拉滿了迎來送往的泡泡紙彩帶,中心線上掛了一溜紅燈籠和五顏六色的氣球,各個組的門窗上,也貼滿了喜錢兒,還夾雜著“出門見喜”、“吉慶有餘”一類的小帖子,心情一下子就歡欣鼓舞了似的。值班的幾個小子這一天也夠折騰啦。
因為周攜的緣故,我們灰網組都帶了活兒回來,跟傻柱子等人一塊欣賞了一會兒喜慶圖畫,紛紛在牆邊蹲坐下去,繼續改造。彩燈照耀得那些臉龐紅撲撲的,乍望一眼,好一副豐收圖呢,有點“大躍進”的意境。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聽說還要出工,這就是監獄中的第一個新年,過著年還要幹活!
終於臨近新年的一天來了,大家都盼望了太久。到工區沒有發活兒,林子和主任一起動員大家不分彼此,一塊兒把線上積壓的活兒都清了。
二中那邊也忙著抬機器,空出了很寬敞的一片空地。主任說:過節時候的演出,就在這裏搭台子啦。大家可以好好過個新年啦,和和睦睦的看節目我們也是一家人了,當成一個大家庭。
屬實的消息已經被確定,下午就放假了,一直到正月初八。終於可以解脫休息幾天了,不用每時每刻都想著網子了,來之不易的假期要好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