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 言語間的學問(1 / 2)

他跟我說“實話”:

“我現在做的一切,就是奔兩個目標,一是要活得舒坦點,二就是減刑,減刑是最終目的。”

“要是不看到那點陽光,我絕不摸這個勞改活兒,實在逼急了,疤瘌五後麵跳下去的就是我。”

老三也越來越把我當知音了。除了我,他還要發展更多的“知音”,比如其他幾個組長,比如跟雜役或者管教說得上話的老犯兒。他跟林子、二龍搭不上界,隻能爭取不被任何一方無情地打擊或者拋棄,他要讓他們的外圍布滿他的朋友。跟著老三是真的能學到好多學問。

其實老三這個人脾氣不正,他看誰好,就跟你無微不至地玩溫暖,他要看誰不順眼了,那黑臉一翻,嘴一張也是什麼難聽罵什麼,把你家裏老的少的一網打盡。這一點,他自己也承認,並且引以為“可愛的缺點”。

但他不敢跟比他權利大的雜役來脾氣,他背後強調:“要不是被那張減刑票釣著,看你三哥含糊誰?”

他看不起林子:“我在外麵風光的時候,他還是液體呢。”

他也看不起二龍:“他也就一輩子混小流氓道了,除了黑吃黑,象我老三一樣放下屠刀,他還未必掙得來一口幹淨飯吃。”

有時候,被二龍他們耍笑得太窩囊了的時候,他也看不起自己:“看你三哥還象個爺們嗎?不就幾年刑期,不就一個腦袋嘛,豁出這個刑不減了,折騰起來看又怎麼樣?”

我不很明白他怎麼這樣相信我,敢把這些大不諱的話說給我聽,可能他相信自己的察人能力,並且可能他的確需要一個可靠的聽眾,把自己心裏的壓抑釋放一些出來吧。並且我也願意做他的傾聽者。

接見時和吳猛談了耿大隊,我也說了這裏關係複雜,到處是陷阱,也不想往上爭了,就塌實幹活吧。他倒很支持,並一再囑咐我要“順其自然”,不要強出頭,有什麼困難首先要依靠自己其次想到我。

帶了兩本書給郎隊送過去了,一本是尼克鬆的《領袖們》,一本是領袖講演集。郎隊當然高興。當時樸主任正好撞見,臉色有些不太舒服,我就受了傳染,覺得心裏也不舒服起來,樸主任會怎樣想?他會思量:是郎隊要的書,還是陳威主動送的?

如果他知道是郎隊主動要的,可能會在心裏嘲笑一番,如果他以為是我主動巴結郎隊,似乎就不妙了。

別扭。又是不能主動解釋的別扭。

不過轉天居然讓我逮著一個變相表白的機會。

樸主任喊我到工區外麵去。當時庫房邊上正在建一間新的臨時辦公室,過一些時候,樸主任他們可能在工區裏要有個落腳的地方了。

樸主任先問了一下我最近的情況,生產上、生活上有什麼困難沒有,思想上有什麼想法沒有?我說:“謝謝主任關心,都挺好的,大家對我也不錯,活兒也不累。”

“那是你手快,不然也不輕鬆啊。”樸主任笑道:“最近可能有一些小調動。以後廠家給咱的花線都是毛頭兒的了,要單獨分出幾個人去燙線頭兒,這個活兒預計比較簡單,也相對輕鬆些,我準備把你安排過去。”

我心裏美,知道是耿大隊開始發揮作用了。

“不過跟雜役們一商量,他們說你是頭道工序的主力,一下線兒,怕得亂一陣子,後來我想,你還是在灰網那組。”

“破,這不等於沒放這個屁嗎?”我心裏罵道。

“不過燙花線那邊的幾個人還得歸你管理,這樣你的負擔就更加重啦。”

“那是主任信任我。”我幾乎帶著哭腔說。

樸主任笑笑,繼續說:“所以嘛,得跟你的灰網減點數,先少減點,看看新來的幾個裏麵能不能培養出快手來,到時候把你減下來的定量安排下去,也讓他們能承受才行。”

主任是大喘氣,還是懂得講話的藝術不得而知,反正最後這結果讓我歡喜。

現在,凡是沒有失聰失明的,都知道耿大隊是我“姐夫”了。或許,樸主任的新動作,未必是耿大隊的吩咐或暗示,而是他的主動出擊吧,不然,這樣的生產調節,根本不會提前跟當事者打招呼,直接辦理就是了。

我剛要回去,看樸主任臉色好看,不禁靈機一動,半開玩笑地問:“郎隊是不是要升官啦?”

樸主任當即很在意的緊張了一下:“誰說的?”

“要不他幹嘛讓我給他進書,還淨是領導藝術一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