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空大師朝靈初笑歎道:“今年的雪下得倒真深……公主以為如何?”
靈初連忙提步向前,同他還了一禮,才恭敬地端坐下來,略帶拘謹地笑了笑:“空空大師久處他鄉,其實長安城的雪年年都這般深……方才大師所念是前朝絕句,原來您也喜愛詩文嗎?”
空空大師望了望窗外的飛雪,笑道:“閑來無事,偶爾吟詩幾首,感他人之悟,以證吾心罷了。”
靈初若有所思地望著手中的茶盞,欲言又止。
空空大師卻將手中念珠輕轉,打破她的踟躕道:“公主所為何來,貧僧已知幾分。”
靈初一恍,空空大師似是懷念般的望著遠處的皚皚白雪:“公主久居長安,長安城年年下雪,自然瞧不出今年的雪較往年深了那麼三分。而貧僧難得與長安重逢,心懷念想,卻是能瞧出它的不同來。”
“大師?”靈初抿了抿嘴角,心中紛亂。
“公主可信輪回?”空空大師卻和善一笑道:“人之輪回,似草木之年輪,圈圈圓圓生生世世皆不相同。前塵舊事就像這積雪般,來年便消融了,公主何必為世間消逝之物所困擾呢?若有此心,不如多回首與你一起看雪之人,莫失莫忘,莫錯莫過。”
“昔去雪滿裳,今聞杏花香。”
靈初感悟著空空大師所說,心中似是天光乍亮,明鏡拂塵,卻仍不安問道:“……大師所言當真?”
“信即是真,不信是假。”空空大師眼中悠然,嘴角帶笑。
“信即是真……”靈初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無意間低頭望向案上的茶盞,毫無波瀾的茶麵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麵容。良久,她俯身朝空空大師行了個大禮,再起身時已是雙眸明亮,淺笑道:“多謝大師提點,我信。”
她向來不是太過糾結之人,既然信便是真,信便能活,既然她這一顆愚鈍的心能給陸昭與她那麼半分活下去的可能……那她便去信。
空空大師俯身還禮:“公主心如明鏡,去罷。”
……
待靈初與楚雲見拜別空空大師後,那小僧童恭敬入室將茶盞收下,瞧見空空大師淡然地坐在蒲團上,他問道:“師父,往日您常說天機不可讓佛門外人知曉,為何今日卻開了例?”
空空大師雙眸輕閉,意味深長道:“長公主心思良善,救濟無數困苦之人。陸中書心懷天下,是一代良臣……既心中有善,便是我佛門中人,豈有不點教之理?”
小僧童恍然大悟,雙手合十:“多謝師父指點。”
收拾好茶盞小僧童便退了下去,空空大師緩緩掀開雙目,透過身側的竹簾望向窗外。隻見楚雲見接了靈初歸來,正一同往曲徑上走。
他微微垂首,似在側耳認真傾聽靈初說話。
空空大師微不可聞地歎息一聲。
從空空大師處出來後,靈初眸中帶笑,步履輕盈,與前幾日沮喪的模樣截然不同。
楚雲見忍不住打趣她:“看你這意氣風發的模樣,是個吉兆了?”
靈初飛快地點了點頭:“空空大師同我說,隻要我信他所說,日後便不會同夢中那般!”
楚雲見卻是捕捉到她話中的蹊蹺,皺眉道:“……隻要你信?”
“對,大師說信即是真,不信是假。”靈初嫣然一笑。
楚雲見無奈扶額,半晌歎出一句:“……你倒真是心思簡單。”
“你在誇我嗎?”靈初眯起眼眸打量他,又展眉一笑:“算了,我心情好,不同你計較。”
楚雲見笑著搖頭:“是是,謝公主寬恕。”
話說著,二人正往佛殿前的空地走去,偶見甬道旁有怪石覆雪,冷峻徹然。
“但是我還有一事未解……”靈初望著那些山石,突然皺眉道:“為何夢中的我年紀輕輕就死了呢?”
楚雲見淡淡地挑了挑眉:“許是你做了太多捉弄別人的事,遭了報應也不一定。”
靈初噎了噎,深深思量一番後卻認了下來道:“國師大人,您說得有道理,我日後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捉弄您了。”
楚雲見笑笑不說話。
因空空大師將在佛殿前講經,索性時辰尚早,二人便結伴同行往殿前行去。
而靈初懷有心事,愈發覺得楚雲見方才說得有理,便想著自己還曾捉弄過長安城的那些人,日後好去道個歉積積德甚麼的。如此,她就未曾注意到眼前的梅花樹,倏地一下就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