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居遠閣中歇息了片刻後,陸昭又領著靈初一路往宮門走。隻是每走那麼兩刻鍾,他便會帶靈初進巷旁的小宅子休息一會兒。
長安城寸土寸金,更別說是這般屋舍儼然,碧瓦朱簷之地,隻怕是千金難買。然而一路走來,靈初卻拜訪了五六座雅致的院落了。
陸昭……該多有錢啊,靈初腹誹。
待到了重華門時,已是薄暮時分,落日餘暉將二人的影子悠悠拉長。
陸昭與靈初作別,卻忽然問:“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聽聞今年淮河旁有蓮燈三千,公主可想去瞧瞧?”
長安城的上元節靈初都不知過了多少個了,那淮河旁的花燈她也早就瞧了個遍……然而待瞧見陸昭宛若皎月般溫和的眸子,靈初她——
她被美色所誤,恍惚道:“想去。”
“那待上元節酉時三刻,臣來此處接公主。”
“好。”
長樂宮中,華燈初上,碧月卻憂心忡忡地望著宮門的方向。
公主這都出去一日了,怎還不回來呢?然而正待她這般念叨著,就見遠遠瞧見靈初從回廊處一瘸一拐地踱過來。
她們公主什麼時候跛了?!碧月驚訝,連忙奔去扶住了她:“公主,您怎……”
還未問完,靈初顫顫巍巍扶住她的手,宛若餓死鬼:“飯,擺飯。”
金香餅、佛手金卷、肉釀生麩、鳳尾蝦 ……等碧月與墨月瞧見小公主風卷殘雲般地用掉了整整一桌飯時,她們驚愕失色。
“殿下……”墨月淚光盈盈,跪伏在靈初眼前:“是誰虐待您了?怎麼餓成這個模樣。”
靈初僵了僵,舉箸塞了塊香餅到墨月嘴中,笑哈哈道:“沒有人虐待我……是我想著磨煉一番體魄,才多走了些路,餓成這個模樣。”
墨月咽下餅,將信將疑。
然而靈初一抬腕,一枚鐲子咕嚕嚕從她袖中滾到案上。碧月替她拾起這枚似月色般玲瓏的銀鐲:“公主這枚銀鐲真好看,可是在城中買的?”
“……算是吧。”靈初心虛作答,又問:“與我可還相稱?”
碧月俯身細細瞧去,隻見碧花纏繞銀鐲,清雅中帶著幾分玲瓏可愛,她笑道:“這銀鐲很稱您……咦?”
“怎麼了,有何不妥?”靈初問道。
微微觸碰了那銀鐲,碧月驚訝道:“婢子曾聽宮中的女官說,從前大淵曾傳過一種叫做月玲瓏的鐲子。那鐲子乃是用前朝的古玉相嵌,舉世也不過那麼一兩枚。這枚鐲子與那月玲瓏倒真是相像……”
碧月:“您花了多少銀子買的?”
墨月聞言,也抬眸望著靈初。
靈初:“……並不貴。”
因為是人送的。
她垂眸望向案上的銀鐲,心中出神。年代久遠的古物,珍稀難尋,那陸昭是從何處尋來的呢?
思及此處,靈初又憶起另一事來,問碧月與墨月:“對了,前幾日你們曾對陸中書的事情遮遮掩掩,是有什麼不能告訴我的?”
碧月墨月麵麵相覷,垂下目光。
“嗯?”靈初戳著銀筷逼問。
墨月眼眸微紅,這才急道:“您莫怪婢子,婢子也是擔心您想謀害陸中書,才不想告知您那陸中書曾被承恩侯府退過親一事啊!”
陸中書已經夠慘了,若是公主知曉此事,該如何奚落他呢?
“……謀害?!”靈初驚得掉了銀筷。
碧月墨月相覷兩眼:“不是麼?您告訴過我們,聖上曾與您賜婚給那陸中書,您心中很是不願。”
靈初沉默下來。
碧月:“您日日在宮中雕刻石頭,莫不是想製作對付陸中書的凶器?”
靈初:那是在雕刻保佑陸昭平安如意的玉佩!
墨月:“您夜夜鼓搗煙火,難道不是想趁陸中書不備,炸一炸他?”
靈初:那是贈陸昭的生辰禮!
碧月墨月:“……公主?您不說話,難道是默認了?”
靈初:“無法再談。”
……
夜色依稀,長樂宮的寢殿中。
靈初躺在榻上,將銀鐲舉起,趁著紗窗透進來的皎潔月色觀望。倏然,她雙手捂住那枚銀鐲,許願:“寶貝啊寶貝,可否告訴我陸昭去哪裏將你尋來的?”
許願完,靈初心滿意足地將銀鐲妥當地收在枕邊,朦朦朧朧間睡下。
更深露重,靈初如願以償地入了夢去。
夢中是海棠芳菲萋萋的三月,陸中書府屋簷下垂著的銀鈴叮嚀作響。竹曲回廊蜿蜒,盡頭處落英繽紛。挽著垂螺髻的她伏在青窗旁,拾著一枚銀鐲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