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麼是組織嗎?”黎妄倏邊走邊道,“自古以來,當群體形成了目標想法一致,相互協作便自成一派,成為了組織。我的這個組織,並不是江湖上的邪門歪道,而是精神上的棲息地。”
“精神層麵上的?”淩若現笑。
“沒錯。”黎妄倏眯了眼,目光深遠,“那些人,都是在群體中顯得多餘而被拋棄的人。”
“多餘?其實,我看他們每個人都挺有趣的呀!”
但淩若現知道,黎妄倏肯定還有別的意思想要表達,笑著一雙月兒彎眼望著他,靜靜地聆聽他訴說。
“舉個很形象的例子,比如一堆螞蟻搬東西,每隻螞蟻都舉著比自己數倍重的糧食回家,在眾多螞蟻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脫穎而出的,扛著比任何螞蟻還要大的東西,無人能敵。但是當它跳進了洞中時,卻因為東西巨大而把洞口堵住了,阻止了其他螞蟻的方向,那結果它隻能被扔出隊伍。”
淩若現一下子就明白了,點點頭說:“嗯,誰讓那隻螞蟻那麼不合時宜的出現了。出類拔萃不見得一定是好的,在人群中脫穎而出也不一定會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反倒成為了被針對的對象。”
黎妄倏的目光稍有微頓,所有的笑意凝成了陰鷙的色澤,陰鷙中又無限循環著悲痛和惆悵。
見黎妄倏有那麼絲不對勁,淩若現奇怪道:“怎麼了?”
黎妄倏回過神來,淡淡道:“沒怎麼。”
他思緒飄得很遠,也不知道時隔了多少年了,遠到早已沒有了年月日。
誰出生不是一張白紙?
母親從小教育他的優良品德,他都銘記在心,一生光明正大,無怨無悔,積極追求自己真正所喜歡的。可每當他顯現出一絲才能,日漸嶄露頭角,他會發現,她微笑中潛藏著隱隱的擔憂。
前方的白梨樹開得正旺,每逢四季都有不一樣的風采,是他母親生來最喜歡的花,至淨美好。
當年他一直埋怨她為何不讓自己展露鋒芒,讓自己淪落成高高在上父親眼裏的廢物,眾人的笑柄?她在百般糾結中,釋然放手成全他想要的願望。最終,他解開了封印,成就了大事,卻再也換不回原來的人。
所有的善,停格在母親死後那天,白梨花飄得極美,近乎透明,落入泥中消逝不見。
在他坐上那個位置叱吒風雲之前,還真正願意追隨他,對他好的人,除了母親外,這樣的人或許再也不會有了。從此,他孤身一人,煢煢孑立。他的心中隻有一個執念,不斷變強,隻有強到令人發指的地步,才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
他殺了人,手上開始染血,一觸即發,違背了自己一生的信仰。
一去不複還。
“成就大事,要鐵石心腸,這是父親告訴我的,淩若現,你覺得這句話對嗎?”
淩若現聽後想了會兒,覺得有絲無奈,“對錯本就難以區分,月也有陰晴圓缺,世上本就有舍才有得。不過我在想,一個人的心究竟有多硬,才能淬煉到鐵石心腸呢?”
聽到這話後的黎妄倏神色微滯,腦海裏隻反複浮現出淩若現的一句話‘一個人的心究竟有多硬,才能淬煉到鐵石心腸’。
他似乎從沒想過,為何父親能如此冷血無情,能做到不帶任何情緒,親眼旁觀母親為了保護自己而被走投無路發了瘋的堂叔捅死。
“沒人真正願意活在沒有人情味,隻有利益交易的環境中。”淩若現懶懶擺手,“所有的生存方式都是自己選擇的,不容更改。最後不論結什麼果,是苦,是澀,都由自己吞食,還不得掉半滴淚。”
“黎門險惡無情,是非眾多,是個無比龐大的體係,但絕不是普通人的久留之地。你父親一人之上萬人之下,坐在高位上還要隨時保住自己的位子,每天麵對無數張麵具臉,同時也要實現霸業威震四方,活得那麼複雜,變成走火入魔的‘瘋子’也難怪。而你,是他唯一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