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爾如星,願守心一人。願與你從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頭。
一大早,傅西洲便將喬嘉樂叫到辦公室。
他將那張拍立得照片甩在她麵前,鐵青的臉色裏透著失望:“你竟會使這種低下的手段,跟誰學的?”
喬嘉樂看到照片,臉色微變,她沒想到,阮阮竟然會找傅西洲直接攤牌。傅雲深不是說顧阮阮就是個隻會忍耐的包子嗎?
“還有,當初你姐姐自殺,也是你搞的鬼吧?”他一直疑慮,為什麼喬嘉琪會有刀片這種東西。
既然都被知道了,喬嘉樂也懶得找借口了,她仰著頭,說:“是,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把你要結婚的消息告訴姐姐,然後故意留了刀片給她,刺激她自殺。也是我把過生日的照片寄給顧阮阮的!我為我姐姐不平!”
傅西洲抬手就想抽過去,半空中極力忍住了,怒道:“你就是這麼愛你姐姐的?不惜讓她擔著生命危險?”
“那時候我就在她旁邊,她不會有事的!”
“你!”他真的是氣到極點,指著喬嘉樂的鼻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喬嘉樂說:“西洲哥,我說過,人可以無情冷漠,但不能沒有良心。我姐姐對你怎樣,你比誰都清楚,她落得這樣慘,你卻有如花美眷,你安心嗎?”
“我欠她的,我心裏有數,我自然會還。可是,”他怒視著她,冷聲說:“嘉樂,我警告你,別再做這些無聊的事情,也別再去找阮阮的麻煩,更別想摻合到我們的生活中來。這是兩碼事。”
頓了頓,他說:“還有,你最好趕緊辭職。如果你不走,我會讓人事部將你開除。”
喬嘉樂咬著唇,怨恨地看著他,然後一言不發地走了出去。
她走到安靜的樓梯間,掏出手機給傅雲深打電話。
“以後別再找我了,沒用了。傅西洲應該把一切都對顧阮阮坦誠了,她現在知道了我姐姐跟他不是那種關係。”
電話裏靜了靜,傅雲深才淡淡地開口:“是嗎?”
他的反應很平靜,一點驚訝也沒有。
喬嘉樂等了等,他沒有下文,正準備掛電話時,傅雲深的聲音又傳來:“你甘心就這麼放過他?”
喬嘉樂沒作聲。當然不甘心,一想到姐姐那麼悲慘,傅西洲卻活得好好的,她就對他怨恨得咬牙切齒。可她能有什麼辦法?正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當初才會在傅雲深找到她時,沒多想,就跟他合作。
傅雲深輕笑一聲:“嗬嗬,真替你姐姐感到不值。”
他沒等她回話,就掛了電話。
喬嘉樂緊咬著嘴唇,漂亮的眸子變得陰沉,拿著手機的手緩緩握成拳。
不,不能就這樣算了!傅西洲,你讓姐姐變得那麼不幸,我們全家因此而痛苦,憑什麼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幸福美滿地活著?
她再次撥通傅雲深的電話。
“傅總,我收回之前的話,繼續合作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說。”
“傅西洲希望我離開淩天設計部,你幫我留下來。”
那端沉吟了下,說:“成交。”
傅雲深掛掉電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這世間,最具殺傷力的,就是執念,不管是愛或者是恨,一旦心裏生了執念,那力量,可以毀滅整個世界。
連續幾天陰雨過後,終於出了太陽,氣溫漸漸回升,總算有一點春的氣息。
阮阮哼著歌在花棚裏巡視,她的心情,就跟花棚外的天氣一樣,明媚醺然。自從那晚傅西洲對她敞開心扉,他們之間隱藏的那些問題,像是被這春風,全都吹散了。
他終於打開他的心門,接納她進入他的世界。他說那世界陰暗、冷漠、可怕,可她卻一點也不覺得害怕,因為有他在啊,她隻是心疼,沒有早一點走進他的世界,如果那樣,就可以在他覺得冷的時候,抱一抱他。
齊靖從外麵走進來,笑問:“心情這麼好呀。”
阮阮回頭,手上還沾著泥土,輕快地說:“這批花草長勢漸好,總算放心了。”
齊靖欣慰地點頭:“是啊,辛苦你了。”
阮阮說:“分內之事。對了,我下午想請個假。”
齊靖也不問理由,直接批準。這也是阮阮喜歡跟他一起工作的一個原因,他沒有老板的架子,更像是一個有著共同愛好的朋友。
下午兩點,阮阮帶著一盆薄荷,開車離開農場。
一個小時後,她抵達城市南郊的一家療養院。傅西洲已經到了,在停車場等她。
見到她懷裏的薄荷,他說:“她一定會喜歡的。”
他牽過她的手,一起上樓。
阮阮忽然有點兒緊張,這是她第二次見他的母親,第一次來,是他們確定婚期的第二天,他帶她來,隻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他像是感覺到她的忐忑,握了握她的手心,溫聲安撫:“別擔心。”
她抬頭對他笑笑,點頭。
林芝住在療養院最豪華的病房裏,是個套間,光線與通風都極好,客廳廚房洗手間全部配備,甚至還有個小露台,生活用品也齊全,跟居家沒有什麼兩樣,還請了專業的看護,照顧她一切。
把林芝從精神病院接出來,安頓在蓮城最好的療養院裏,是傅西洲畢業後進入淩天集團做的第一件事情。
像是為了補償,他給他母親的一切,全是最好的。最好的療養環境,最好的醫生,最好的看護。盡管如此,可他知道,很多東西是沒有辦法彌補的。她最好的時光,永遠都回不來了。
如同初次見到一樣,這個蒼白而又美麗的女人,她依舊沉閉在自己的世界裏,混混沌沌,不知今夕何夕。她唯一認識的人,是傅西洲。可在她心裏,兒子永遠停留在了十四歲。
“媽媽,今天過得好嗎?”傅西洲蹲在林芝麵前,握著她的手,柔聲問。
林芝伸手摸了摸兒子的臉,說:“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放學了?”像是想到什麼,她蹙眉,“你不會是翹課了吧?”
傅西洲搖搖頭:“沒有,媽媽,今天下課早。”
“阮阮,你過來。”傅西洲朝她招手。
阮阮走過去,也半蹲在林芝麵前。
他攬著她柔聲介紹:“媽媽,這是阮阮,我的妻子,你兒媳婦。”
林芝疑慮地看著阮阮,阮阮也傻愣愣地看著她,微笑著。
傅西洲輕拍她的肩,說:“愣著幹嗎,快叫人。”
“媽媽,送給你。”阮阮將手中薄荷遞給她,喊出“媽媽”時,心裏有點羞澀,又湧起濃濃的幸福。
他們結婚這麼久,他終於在他母親麵前正式介紹她,他終於,把她當做家人。
林芝望著阮阮,帶著審視的意味,過了許久,才接過她手中那盆翠綠的薄荷,然後瞪著傅西洲:“兒子,你早戀呀!”
傅西洲與阮阮都忍不住笑起來。
“癢……”林芝忽然伸手抓頭發,像個小孩子般嘟嘴望著傅西洲,“癢癢的!”
林芝非要坐在太陽下洗頭,阮阮隻好從浴室裏放了熱水提到陽台上去。她也不肯讓看護幫忙,要傅西洲親自幫她洗。阮阮擔心傅西洲不會做這些,哪想到,他做起來,竟然有模有樣。
阮阮倚在門邊,看他舀起水,慢慢地淋在母親的頭發上,再抹上洗發膏,輕柔地打出泡沫。洗完後,用大毛巾將她的頭整個包起來,一點點擦幹。
他做這些的時候,動作溫柔、細致,充滿了耐心與柔情。
人人都說他冷漠無情,這一刻阮阮忽然明白,其實他並不冷漠,他溫情的一麵,隻展現給他在乎的人。
而這樣的溫情,恰恰最是珍貴。
他們陪林芝一起吃了晚飯,晚餐是阮阮親自下的廚,簡單的兩菜一湯,清淡可口。林芝胃口反常地好,竟然吃了兩大碗。
等林芝睡下後,他們才離開。
回去的車上,阮阮說:“十二,以後我們多來陪陪媽媽吧,如果你忙,我就自己來。她似乎很喜歡綠色植物呢,我以後都給她帶。”
傅西洲俯身為她係好安全帶,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吻:“阮阮,謝謝你。”
他確實很忙,像今天這樣在療養院待這麼久,是偷得浮生半日閑。香氛係列的開發企劃,已經正式啟動了,投資巨大,容不得半點差錯。他又開始了空中飛人的生活,飛國外已成了家常便飯。聚少離多,成為他們之間的生活狀態。
轉眼,就到了初夏。
五月,他們結婚一周年。
阮阮感歎,時間真快啊,竟然就一年了。
紀念日的頭天晚上,阮阮接到風菱的國際長途,她正在米蘭出差,問她想要什麼禮物。閑聊了幾句,風菱掛電話前問她,紀念日有什麼慶祝活動?
阮阮沉默了會,說:“他人還在國外呢,估計不能一起過了。”
對於他的忙碌,那是他的事業,她能理解,但情緒到底還是有點小低落。
那晚她早早入睡,半夜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異樣,迷蒙睜開眼,嚇了一跳。
她的睡意全無,猛地坐起來,驚訝地看著坐在床邊的人:“你……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傅西洲在她身邊躺下,伸手將她攬在懷裏,下巴擱在她頭頂,聲音有點疲憊:“再睡一會兒,明天一早我們要趕飛機。”
她更驚訝了:“趕飛機?我們?”
“嗯。”他閉著眼,將她抱緊,“去意大利。”
直至第二天一早到了機場,阮阮還是覺得像是在做夢,他半夜忽然回家,一大早又整理行李,將她帶到機場。
他將機票遞到她手中,說:“結婚一周年快樂,老婆。”
他沒有忘記他們的紀念日,這是他給她的一周年紀念日禮物。
他們飛往B城,再轉機意大利佛羅倫薩,然後去往托斯卡納。
那是當初她定好的蜜月旅行地。
他還記得,現在補給她。
難怪前陣子他問她拿了護照,原來如此。
飛機上。
阮阮偏頭看著傅西洲,他正閉眼補眠,他連夜從國外趕回,沒休息幾個小時,又將長途飛行,他看起來非常疲憊,眼周有淡淡的青黑。
她伸手,輕輕撫摸他的黑眼圈,眼中浮起淚意,心裏的感動一波波湧上來,她挽著他手臂,將頭輕靠在他肩上。
抵達佛羅倫薩後,他們有半天的時間停留。這個城市,是文藝複興的發源地,有著悠久的曆史與深厚的文化底蘊,吸引人的地方太多太多了,但阮阮卻拉著傅西洲去逛古董集市。比之博物館、美術館,她更愛街頭巷尾的熱鬧。
他們去的那個集市頗大,很多條巷子縱橫交錯,像個迷宮,又逢周末,人特別多,十分熱鬧。商品琳琅滿目,一眼望去,大多美得像藝術品。阮阮其實對首飾呀裝飾品呀這些小玩意兒並不特別感興趣,平日裏也從不佩戴,但風菱很喜歡,她想給她帶點別致的禮物,便穿梭在小店與地攤上認真挑選。
其間傅西洲接到一個電話,是公事,雖然他一再囑咐林秘書不要叨擾他的假期,但碰到一件很棘手的事,林秘書拿不定主意,隻得請示他。他走到安靜一點的地方去講話,那通電話打了十幾分鍾,當他掛掉電話再走回來,阮阮不見了。
他迅速掃了下四周,又在附近轉了轉,人潮中依舊沒有她的身影。他想打電話給她,又忽然想起,她的號碼沒開通國際漫遊,出國時她就沒有帶手機。
其實他也知道,她可能逛著逛著走散了,並沒有什麼危險,可心裏就是忍不住擔憂。這裏的人都講著意大利語,她又不會,英語也一般。也許此刻,她也正在找他,看不到他,一定也很著急。
他匆匆走在人群裏,搜尋她的身影,一個個小店挨著找過去,心裏的焦急也越來越濃。
十分鍾後。
他在另一條更隱蔽的小巷裏終於看到她,他站在幾步之外,狠狠地舒了口氣。
阮阮比了個手勢,朝坐在她對麵的金發男孩確定地問:“OK?”
“OK!”金發藍眼的男孩笑著說。
她起身,繞到男孩身後,當畫板上的她展露在眼前時,她忍不住“哇”了聲,真的好像,尤其是神韻,仿佛真人躍然紙上。
阮阮掏錢時,男孩已取過畫像,搖著頭用英語說:“送給你,禮物。”
阮阮有點驚訝,但也沒有堅持付費,連說謝謝。
男孩忽然伸手將她擁住,阮阮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男孩被人狠狠拽開,她的身體落入一個熟悉的懷抱。
男孩微愣,看見傅西洲微沉的臉,以及他們兩人交握的雙手,明白了過來。
阮阮微窘,其實她知道,男孩大概是想跟她來一個告別擁抱。
傅西洲拉著她轉身就走。
“謝謝,再見。”阮阮對男孩說。
男孩的聲音在身後清脆響起,這一次他說的意大利語,阮阮聽不懂,問傅西洲:“他說什麼呀?”
傅西洲抿著嘴,過了會兒,才淡淡地說:“哦,他說,再見。”
阮阮疑慮,再見?意大利語的再見似乎沒有那麼長啊……
傅西洲側頭瞟了眼她,見她還在琢磨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哼,才不會告訴她,那金發小子其實說的是——嘿,女孩,你的眼睛很美。
阮阮說:“十二,你剛剛,有點不禮貌哦!”
傅西洲不做聲,牽著她走上另一條路,打算回酒店。
阮阮忽然站住不動,傅西洲停下來,問她:“怎麼了?”
阮阮拽著他手臂,整個人貼在他身上,仰頭瞧著他,她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有笑意一點點擴大,一字一句慢吞吞地說:“十二,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被識破的某人,微微一窘,然後,推開她,沉默著快步往前走。
阮阮心中偷樂,腳步輕快地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