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能帶給我利益的女人有很多,而能帶給我快樂與安寧的,唯有你。阮阮,你是我溫柔的夢鄉。}
阮阮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樣緩慢,仿佛能聽到一分一秒流逝的聲音。她雙手緊張地交握著,在手術室門口走來走去,抬眸盯著手術室上方的燈光,全身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此時此刻,她多想有個人在身邊,能讓她握握手,靠一靠,拍著她的肩膀說,別怕,別怕,一定會沒事的。
可沒有。
醫院長長的走廊上,就她一人,慘白的燈光將她瘦削的身影拉得單薄寂寥。
她掏出手機,卻不知道能打給誰。
不管是他,還是她,這樣的危難關頭,好像都找不到一個能陪在身邊的人。
他們唯有彼此。
窗外還在下著雨,秋風乍起,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令這夜,無限淒涼。
她雙手合十,閉眼一遍又一遍在心裏祈禱,願他平安,願他平安。
人在無助時,除了把希望寄托在也許並不存在的神明身上,似乎別無他法。
手術室的門在漫長至絕望的等待裏,終於被打開。
阮阮衝過去,緊緊抓住醫生的手臂,顫聲問:“他……怎樣?”
醫生摘掉口罩,抹了抹額上的汗,輕呼出一口氣,說:“病人雖然傷得很重,但總算從鬼門關闖了過來。”
阮阮全身繃勁的神經,在聽到這個答案時,“嘩啦”一下放鬆下來,身子微微踉蹌,若不是醫生扶住她,就摔倒在地了。
“謝謝,謝謝。”她眼淚落下來。
醫生說:“不過,病人最重的傷在頭部,顱內有積血,雖然做了手術,但能不能徹底度過危險期,術後二十四小時是關鍵期。”
阮阮剛放下的心猛地又提了起來。
傅西洲從手術室被轉入重症病房,家屬不能進入病房陪護,護士讓阮阮先去休息,她們會時刻觀察病人情況的,可阮阮搖搖頭說,我哪兒也不去,就在這裏陪他。
她隔著病房門,就那樣站著,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陷入昏迷的他。
他瘦了好多,臉色蒼白,除了頭部的傷,全身多處骨折,包裹得像個木乃伊。
“你該有多痛啊。”她喃喃著。
夜愈深,她還站在那裏,最後連護士都看不下去了,勸她說:“傅太太,你這樣身體會熬不下去的,你最好保持好精神與體力,等你先生醒過來,你還要照顧他呢!”
阮阮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病房,跟著護士去休息。
可她怎麼睡得著,閉眼躺一會兒,就起床,跑到病房門口去望。一晚上跑了好幾次,如此折騰下來,跟沒睡一樣。
第二天早上,她離開醫院,打車回家,那個江邊公寓,曾經他們共同的家。
打開門的瞬間,她有點恍惚,想要落淚。
玄關處她的拖鞋擺在原位,鞋尖朝裏,鞋口對著門。他的拖鞋靜靜地擺在她的拖鞋旁邊,很近的距離,仿若依偎。
餐桌上玻璃花瓶裏養著一捧白玫瑰,十二支,一朵朵正在盛開,空氣裏有淡淡清香。這是她的習慣,每次買花,不管什麼品種,總是挑十二支,插在透明的水晶花瓶裏,盛滿清水,放點鹽。
陽台上她種下的花草,長勢喜人,綠意盎然,每一片葉子,都被擦拭得很幹淨,不沾塵埃。
陽台上的小圓桌上,擺著一隻茶壺,兩個茶杯,茶杯裏倒著兩杯茶,一杯喝掉了一半,另一杯,是滿的。她微微閉眼,仿佛看到他孤獨的身影,坐在藤椅上,慢慢獨飲。
浴室裏,一對情侶牙刷,以依偎的姿勢,靠在漱口杯裏。毛巾也是。她所有的物品,都靜靜地擱在原位。
衣帽間裏,她的衣服,依舊占據著半壁江山,與他的衣服並排依偎著。
一切如舊,仿佛她從未離開過,隻是早上出門上個班,晚上回家。
而她,已缺席這個家好久好久。
阮阮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找到車鑰匙,去地下車庫取車。好久不用的車,裏外竟沒有一點灰塵,想必他隔一段便會開去清洗。
種種一切,她心中明了,這些啊,都是他想念她的蛛絲馬跡啊,他的溫情。
她眼眶微微濕潤。
她回到醫院,看見傅嶸與傅淩天站在病房外。
傅嶸見了阮阮,擔憂的神色中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說:“謝謝你,阮阮。”
傅淩天看了她一眼,依舊是命令般的口吻:“我們談談。”
在她提出要跟傅西洲離婚後,傅淩天找過她一次,她去傅宅赴約,在他的書房裏,他眼神淩厲地看著她,問她,你真的考慮好了?得到她肯定的答複後,他歎口了氣,說,西洲沒福氣啊。
傅淩天自從那次大病,身體精神都大不如前,走路都需要用拐杖,雖然依舊坐在淩天日化董事長的位置,但公司的事情慢慢地在放權。
他們坐在樓下花園長椅上,阮阮靜靜地等他開口。
傅淩天直入主題:“你改主意了?”
阮阮說:“我沒想那麼多,現在隻希望他平安無事。”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阮阮訝異抬頭,隨即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她的身世。既然舅媽知道了,想必這件事,在阮傅兩家,都不再是秘密了。
阮阮沒做聲,等他繼續說。
傅淩天說:“我們傅家,需要的是門當戶對的孫媳婦。”
阮阮一呆:“您什麼意思?”
傅淩天看她一眼,說:“我說的不夠清楚嗎?”
阮阮當然明白他話中意思,她那句話完全是脫口而出,心中震驚過後便隻覺悲涼。她想起陶美娟的話,生在商業世家,講情分,簡直是笑話!而當初傅淩天那句“西洲沒福氣啊”在此刻回想起來,也顯得多麼虛偽而諷刺。他口中的福氣,並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阮氏。
“既然你決定要跟他離婚了,那就痛快一點,不要再出現在他麵前。”傅淩天站起來,話盡如此。
“他現在需要人照顧,我不會離開他的。而且,我們現在還是夫妻。”阮阮衝他的背影喊道。
傅淩天沒有接腔,也沒有停頓,他以一個冷酷的背影回答了她:你試試看!
阮阮雙手掩麵,沉沉歎氣。她想起風菱臨走前說的話,你要獨自麵對很多事情。
她起身,去洗手間洗了個冷水臉,對自己打氣說,顧阮阮,現在不是哀傷的時候,打起精神,沒什麼大不了的,就算他們是洪水猛獸,你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加油!
術後二十四小時在忐忑焦慮中終於熬過去,醫生為傅西洲再做了一個全麵檢查,萬幸,他平安度過了危險期,隻是,人還是沒有醒過來。
他被轉入普通病房,阮阮搬進了病房,二十四小時陪護。
本來她以為傅淩天會阻止,但傅嶸說,請她不用擔心。雖然他沒說,但阮阮知道,肯定是他去找過傅淩天。
如果說整個傅家,還有一個人真心對待傅西洲,那就是他這個父親。這些年來,他們父子關係始終淡漠,傅西洲對他從來沒有好臉色,但因為愧疚,傅嶸明裏暗裏幫了他不少。
傅家其他人,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醫院。阮阮也不希望薑淑寧母子出現,免得還要提心吊膽地防備著。
照顧、陪護一個昏迷患者是一件非常艱辛也很無聊的事情,更何況還是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但在阮阮看來,卻並不覺得累。她甚至沒有請看護,傅西洲所有的一切,包括幫他擦拭身子、清洗這些事情,都是她獨自搞定。護士門私底下都說,傅太太看起來那麼嬌弱的一個人,做起這些事來,竟遊刃有餘。
阮阮也並不是天生會做這些,雖然從小就學會了自我照顧,但畢竟也是在阮家那樣的家庭長大,從未幹過粗活。
但因為愛他,她把一切學會。這是她目前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
傍晚,她回了趟家取東西,再回到病房,裏麵有客人。
那人正俯身把帶來的鮮花插入花瓶裏,聽見響動回頭。
阮阮見到她第一眼,便知道她是誰,喬嘉樂。
久聞,卻是第一次真正見麵。
喬嘉樂也正在打量阮阮,她曾在淩天日化的大廳裏見過她一麵,她還故意撞翻了她懷裏的花,但那次,畢竟匆匆,沒有來得及好好仔細瞧。
長相氣質完全比不上姐姐!這是喬嘉樂對阮阮的第一感覺。可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起來如此平凡普通的女孩子,卻讓傅西洲著了魔。如果說,之前她覺得傅西洲娶她完全是因為她身後的阮氏,可當她把那份錄音文件寄給他之後,他竟然還……甚至為了去機場追她,出了車禍,把自己搞成這個鬼樣子。
“喬小姐,謝謝你來看他。”阮阮衝喬嘉樂禮貌卻冷淡地頷首。
喬嘉樂瞪著她,眼神冷冷的,厲聲說:“顧阮阮,他變成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
阮阮皺眉,看了眼病床上沉睡的傅西洲,說:“喬小姐,這裏是病房,請你小點聲。”
喬嘉樂一噎,感覺自己一腔怒火熊熊燃燒,卻一拳打在了虛空上。
她怒道:“我來看我西洲哥,怎麼說話,什麼音量,你沒有資格幹涉!”
阮阮神色不變,淡淡地說:“我是他的監護人。”
一句話,就把她秒殺掉。喬嘉樂氣得咬牙切齒,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對啊,他們並沒有離婚,她是他名正言順的監護人。
阮阮將從家裏拿來的衣服掛進衣櫃裏,背對著喬嘉樂說:“醫生說他需要靜養,喬小姐探完了病,就請回吧。”
喬嘉樂又是一噎,平時她也算是伶牙俐齒,可此刻麵對著顧阮阮不輕不重的冷淡,一時竟不知道該做出怎樣有力的回擊。
她咬牙走近她,靠近阮阮耳邊說:“顧阮阮,你不過是個不知道父母是誰的野種,你嘚瑟什麼呢,你以為你失去了阮家這個靠山,我西洲哥還會要你嗎?”
阮阮一僵。
喬嘉樂覺得自己總算扳回了一局,踩著高跟鞋趾高氣揚地走了。
隔天,病房裏又來了客人。
林秘書從國外出差回來,直接從機場過來醫院探望,他那天沒有等到傅西洲,因為起飛時間到了,他打不通電話,便直接飛了。哪裏想到當天晚上便接到小姚的電話,得知傅西洲出了事。
他心裏覺得後悔,如果不是自己給他通風報信,傅西洲也就不會出事。
因此,他對阮阮也心存了芥蒂。
在病房見到她,忍不住抱怨般地把她離開後傅西洲的一切舉動都告訴了她。
“原來他是來機場找我……”阮阮喃喃,她一直以為,他出現在機場附近,是因為公事出差。
原來喬嘉樂沒有說錯。
看她如此自責的模樣,林秘書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很快告辭。
林秘書走後,這場事故的負責警察找到醫院來,歸還傅西洲的東西。之前他們已經來過一次,這次是在車裏又發現了一樣物品,特意送過來。
是一支錄音筆。
警察走後,阮阮拿著那支錄音筆,想了想,最終還是按下了播放鍵。
當她聽到顧母與顧恒止的聲音時,她整個人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