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靜靜地聽完《踏花詞》,對太上皇的發問不置一詞,然後轉身就回了杜如蘅的房間。太上皇嘴角僵硬,見莫堯這小子竟然還敢在邊上憋笑,冷哼一聲,唬得莫堯想討好也來不及,隻暗道可憐,今晚大約又抱不到媳婦了。
《踏花詞》是美,但卻不是渾然天成的,小白不喜歡那些可以雕琢的東西,所以他根本懶得點評好壞。至於一直站在小院裏的方子儒父子,小白倒是挺喜歡的,尤其是那個方子儒。
扣兒請了胡嫂子進去看小姐,手腳還止不住寒顫著。胡嫂子一見扣兒那樣子,便想著壞事了。等見到床榻上的杜娘子,聞到那股子濃鬱的血腥味道後,胡嫂子一下子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胡嫂子走到床榻看了看杜娘子,摸了摸杜如蘅的額頭,發現沒有起熱或是發寒,倒還算是萬幸的。掖了掖被角,胡嫂子拉著扣兒走到一邊,“好好的,怎麼孩子就流了?”這些日子的相處,胡嫂子心底清楚,杜娘子有多喜歡肚裏的這個孩子。兩個人護得好好的,明明身子骨也好許多了,怎麼會突然就沒了呢?
扣兒搖頭,“那邊大少爺請了小姐過去,回來就這樣了。”扣兒根本沒空下心來想發生了什麼,聽胡嫂子問起,心底將剛才的事順了一遍,才覺得不對。好端端的,請小姐過去做什麼?而且請了人,為什麼一會兒功夫孩子就沒了?
上次大夫來替蘇子軒問診,倒隻說了杜如蘅肚裏的孩子不好保。這樣的事,像他們村裏人家倒是不多見,畢竟女人用不著下地,但也要操持家務,身子骨自然健壯,孩子也是一個接一個地往外蹦躂。
隻是胡嫂子想,都這樣精細養著了,自然不會再出事。聽了扣兒話後,胡嫂子立馬生氣,對那個未曾謀麵的蘇家大少爺愈發不滿,“肯定是那人動了什麼手腳,不然怎麼會出事?”扣兒自然相信,不然小姐平日裏小心護著,從未出過事,憑什麼一過去那邊就出了事?
胡嫂子可不像扣兒,性子不但爽落而且帶了一股子悍氣,見到杜如蘅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胡嫂子想也不想就衝出房,往蘇子軒那屋裏跑去。正好同進門的小白撞了個滿懷,臉上一熱,退開兩步卻先來個惡人先告狀,“你怎麼回事?一聲不吭杵外頭,撞了俺咋還不道歉!”
說來也怪屠夫太疼妻子。胡嫂子在娘家時性子頂多是有點急,自從嫁給屠夫後,她就被慣得愈發沒邊,又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從軍,兩個在城裏幫傭,都是身強體壯的家夥,而且跟他們老子一樣護著娘,村子裏敢給胡嫂子臉色看的人還真沒有。這會兒撞了人也下意識地先怪到對方頭上才好。
小白身子晃了晃,然後麵無表情地看著胡嫂子撒潑。太上皇原本被皇叔擺了臉色,正找莫堯撒氣呢,聽見這邊的聲響,探了身子一看,立馬樂了。活該,叫你不給我臉色看,現在讓個潑辣的村婦擺臉色了吧!
院子裏呆愣著的方子儒還沒反應過來,一直被爹爹牽著的方文傑不依了。扯著方子儒的袖子半晌沒動靜後,他掙脫開,趁著胡嫂子開了門撒潑的功夫,蹬著小短腿就朝裏屋跑了進去。
方子儒哎了一聲,下意識地跟了上去,然後同小白他們也碰到一處,幾個人塞在門口,進退都不行。扣兒追過來看,見胡嫂子同白先生吵起來,連忙拽了拽胡嫂子的袖子,“可不行,白先生剛救了小姐。”
若不是在村口遇上白先生,小姐這會兒指不定要出什麼事,就算孩子沒保住,但好歹命留住了,這一點,無論如何也要謝謝白先生。
胡嫂子原本膽子大,見著小白這樣靜逸的男子,心底多少有些怕,但卻還是逮著小白那滿頭華發說事,聽見扣兒的話後,胡嫂子立馬臊紅了臉,支吾著但也還是爽落地謝了謝小白。小白依然板著臉,也不管胡嫂子如何,見她讓開了,便抬腳往裏走。
屋子裏的血腥味道倒不像先前那樣濃鬱了。這一回,莫堯來不及攔住,隻能眼睜睜看著太上皇跟在小白後頭也晃進了杜如蘅的房。算了,也算是杜如蘅這個啞巴造化好,能得這兩位憐惜,倒真真是無憂了。
這是太上皇第一次見到杜如蘅。他見識過這世間太多的千嬌百媚,卻獨獨隻有一個人被他放置在心上,隻可惜那個女人以一種決絕的方式同自己告別,即便是離開,也未曾給他機會說一聲對不起。直到現在,誰也回不到最初最美的時光。
他永遠無法忘記她躺在自己懷裏,滿身的鮮血,那雙眼像極了當初時光最好的樣子。她動了動唇,想要說什麼卻沒有人聽見她的話,隻有他明白,黏在她鮮血上的那幾個字是自己的名字。這世上,從她離開後,再也沒有人能念那三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