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雲霧鑄成一道圍牆,悔恨與絕望被隔絕在一牆之內,在遼闊的靜默之中發酵、彌漫。
千年前的一座屍城在這方無辨真假的幻境中無情呈現,角落裏的言汐腥紅的血衣在灰敗中尤其刺眼,她疲憊的身體軟軟地趴在兩具屍體之間,與茫茫屍骸融為一體。
“姐姐!”
“姐姐你在哪裏?”
“姐!應我一聲?”
言洲著急的聲音從厚重的霧牆之外傳來,言汐身體不易察覺地動了動,複又重新倒下。
“能變成關洱,又能變成言洲,你們真厲害……”言汐微微眯起的眼睛盯著遠方被法力震得翻滾的霧氣,掃過霧邊密不透風的鬼木偶,輕歎道,“離我遠點……”
她太累了。
她背負著所有人的執念,肩扛壓著自己無數時光的愧疚和悔恨,在陰差陽錯裏轟然席卷而來。
遠方呼喊的聲音漸漸消失,言汐無力地躺倒在地,呢喃道:“睡一會……就一會兒……”
“死而複生,你不是為你一個人活。”
“天界蒼涼,人間凋零,你勢必要從鬼域的深淵裏逃出,踏遍無邊河山,閱盡人心深海,還萬千冤死魂靈一個等待千年的真相。”
“我們是生之無望,而你是所有人的輪回之境!”
“醒來吧,帶著我們所有人的希望活下去----”
轟隆----
雲霧被巨大的轟鳴震碎,仿佛無數連綿大山在瞬間坍塌陷落,地麵上巨坑遍布,漫天塵埃與灰黑的怨氣相互糾纏,在半空中徘徊不去。
“汐汐!”
言汐嗡嗡作響的雙耳朦朧中聽到那聲熟悉而溫柔的呼喚,她緩緩睜開眼。
又是幻覺?
是鬼木偶又編排了一出戲嗎?
她微微側頭,果然不遠處一道精瘦高挑的紫衣少年正大步朝她走來。
言汐目光閃動著期待的光芒,卻又在下一刻被憤怒填滿,帶著血腥味的幹啞喉嚨幾不可聞地喊著:“滾!不要玷汙了我的人……”
還沒等她把話說完,一股清冷的梅香迅速把她包圍,猶如一個在時光裏沉澱之後香醇濃厚的久違擁抱。
“汐汐……對不起。”關洱目光停留在她嘴邊還未幹涸的血跡上,雙手止不住顫抖,可動作卻越發輕柔,“我來晚了……”
他拭去言汐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血水的潮濕,把地上的人扶起,指尖拂過言汐白皙的手腕,在那個開著梅花的鐲子上停留片刻。
言汐的呼吸很輕,幾乎沒有起伏。她晃散的目光漸漸緊盯著眼前俊美的臉龐,遲遲無法移開目光,想要伸手摸摸那挺直的鼻梁,卻竭盡全力也依舊無法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源源不斷的清涼氣息順著她的手腕緩緩傳至全身的每一處經脈,仿佛五髒六腑在一點點被修複。
她動了動幹啞的喉嚨,輕聲道:“哥哥,是你嗎?”
“嗯,是我。”關洱在她耳邊呢喃,“沒事了,再過一會兒就好。”
言汐側頭,把臉埋在關洱有力堅實的手臂上,深深吸了口氣:“哥哥……”
“嗯?”
“你的味道真好聞。”
關洱目光瞬間定住,仿佛這周圍的血腥和吼叫都不複存在,隻有他身前這個宛如花朵一般的人,穿過千年時光裏濃烈的煙火、殺戮,攜帶著記憶裏那份純粹和美好,就這樣永恒在他身旁停留。
直到言汐感覺到自己的心髒都被那股清涼的氣息填滿,她模糊的視線才漸漸清明,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人。
“好點了嗎?”
“嗯……哥哥怎麼找到我的?”
言汐感覺到抓著她手腕的溫暖手掌輕輕鬆開,順著她的肩膀落到頭上的發簪上。
“我在你身上刻了印記,以後都不會把你弄丟了。”關洱一手抱住言汐的頭,在一片嘶吼中輕輕吻過她的額頭,道,“汐汐,我把我的本體放在你身上了,你若是就這麼丟下我,那豈不是一屍兩命了?”
言汐呼吸一頓:“你說什麼……”
“還記得你祖父離開冰城前對我說的那句話嗎?”關洱嗓音柔和而堅定,仿佛在重複一個永不退色的誓言,“願你向心而生,又不困於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