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聽到了尖叫聲的無為像一陣風一般哐當一聲猛地推開大門,徑直朝著言汐身旁走去,用力搖醒睡倒在椅子上的言汐:“公主殿下,殿下醒醒!”
言汐恍惚間聽到水麵上有誰在呼喊她,但尖銳的痛楚就像是綁在她肩頭的一塊巨石,把她整個人都拖下深海,釘在一棵腐朽的樹樁上。
她身後腐朽的樹樁忽然長出幾雙皮膚發皺的手,惡狠狠地插入她血流不止的肩膀,問道:“你方才聽到了什麼?”
言汐還沒來得及回答,而後就被那幾雙幹枯的手猛然一扔,向著更深更黑的深海裏沉去,無數的腐朽樹樁熱情洋溢地朝她圍攏而來,不過眨眼之間,滲進海水裏的血水就被吸得一滴不剩。
樹樁們仿佛一雙雙眼睛盯著她,一如那腐朽的樁子般的腐朽的嗓音也不斷在她耳旁回蕩,一點點地述說著久遠的往事。
“我親眼見到了無麵魔的誕生,他在鬼域的忘川河底修煉成精,又一路沿著忘川河岸殺鬼奪魂,在終年不滅的烈火深淵裏浴火重生,一舉入魔。”
隨著嗓音的呢喃,烈火深淵的場景在言汐眼前一點點鋪開。在那熊熊燃燒的火光之中,有一個看不見五官的白衣人在苦苦掙紮,燒焦的皮膚還沒來得及脫落,新的皮膚就迅速長出,又再次被燒焦,如此循環往複,永不停息。
然而仔細看的話,那人的身形卻在烈火的燃燒中漸漸清晰,像是在火光裏凝練出一個身體,白得發青的皮膚逐漸不再透明,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怨氣和陰氣。
“他入魔之後從深淵裏爆破而出,初生的鬼域無法承受這般濃黑的怨氣,因此過剩的鬼氣就沿著鬼域的縫隙流出,漫上人間的土地。”
說及此處時,冰城滿目瘡痍的場景霍然出現在言汐麵前,嘶啞的尖叫和驚慌的逃竄如同一幅展開的可怖畫卷,毫無防備地湧入她的雙眼,巨大的窒息感洶湧而至。
言汐倒吸了一口冷氣,仿佛即將預見接下來的場景。
果不其然,畫麵中迅速閃過她和祖父出現的一幕,而在他們出現之後,烏黑的霧氣仿佛是一雙無處不在的眼睛,對他們的行動了如指掌。
言汐在那一刻終於明白,原來祖父一早就知道冰城是因為魔氣泄露而遭了秧,甚至也在出了冰城不久之後就知道了一隻跟蹤他們的無麵魔已經先他們一步趕到了悅衍國。
眼前畫麵一轉,悅衍國上空赫然站著一個威風凜凜的神將和那個每個月圓之夜都會出現在她夢裏的沒有五官的魔頭。
那魔頭緩緩開口道:“你與我之戰說不清誰贏誰輸,但是人間必定會遭殃。我善良得很,沒打算火海人間,但是你若是攔我,我便也與你糾纏到底。”
神將道:“就算我不曾與你糾纏,你也不會放過人間。”
“不愧是活了幾萬年的天帝,還真是一眼就看懂了我的想法。若是你贏了倒還好,若是你輸了,不怕我日後糾纏你的子孫們嗎?”無麵魔一邊說著一邊凝聚怨氣,“若是你輸了,我必然讓你的子孫後代在這即將毀滅的人間嚐遍悲歡離合,親身體會刻進骨子裏的背叛和悔恨,讓他們就算是死也終不瞑目!”
“我等著便是。”
話音一落,漫天雲霧聚集,無數道閃電夾雜著刺眼的冷光頓時響應,仿佛雲霧裏潛藏著的一塊塊巨石轟然噴射而出,仿佛在那一場戰爭裏,雨水也成為了武器的一部分。
言汐不斷擦拭眼睛,竭力想要穿過雨幕看清那位在位上萬年的天帝究竟是如何英明神武的模樣,想要一睹在時間長河裏已然無影無蹤的先神風采。
她踮起腳尖,雙臂不住往前滑動,奇異的黑與白的衝撞令她頭暈目眩,耳邊烈焰噴吐,雷聲轟鳴,嘶叫聲如利刃鑽入耳膜……她努力向前,越是靠近就越是不安,在那道身影漸漸在她眼前清晰起來,猛然回過頭時,她瞬間在原地石化,刀槍不入。
黑與白的對決天昏地暗,但她聽不到任何聲音,感受不到任何細微的變化,恐懼和埋藏多年的懷念與後悔在瞬間如同火山噴發,她疲憊的身體裏被四下奔逃的深刻在骨子裏的久遠情緒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