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沒人要的孩子們(下)(1 / 3)

正文 第三章-沒人要的孩子們(下)

“他們今天沒有發貨給我們。”陳昆如實回答著。

“你們馬上去聯係他們,不管怎麼樣,要把那錢包找到,還有裏麵的證件、鑰匙,一樣也不能少。”

“好好。”

一個電話打過去,接電話的人正好就是姚東,我們約好了在上次那間平房裏見麵。

帶上李連傑,我們再一次到那間平房,兩聲敲門後,那個“排骨”很主動的來給我們開了門。

屋子裏還是一樣的又髒又亂,那“排骨”驅趕開了原本睡在沙發上的孩子,讓我們坐。那些孩子卻似乎受了第一次見到我們時的影響,看我們的眼神有些懼怕和不安。從小就見識著黑道的世界,他們長大後會是個什麼樣子,我的心裏不禁為他們歎口氣。

沒等多久,聽見屋子外麵有汽車引擎的聲音由遠而近,然後停止下來,姚東到了。

李朝開門見山的告訴了姚東事情的經過,姚東也急了起來,也開始沒命的打電話。

那群人辦事情的效率還真是低得很,大多數連個call機也不配,為了找個人,就得打好幾個電話,找到了還要他去轉告什麼什麼的。

我們幾個人坐在房子裏等得心急如焚,郝誠也打了電話來催了好幾遍。一個小時過去了,錢包找到了,送了過來,但裏麵的錢全都分了贓,證件、鑰匙也被扔了,一群人又風風火火的去找證件。一直搞了三個多小時才總算把證件、鑰匙給湊齊。

而錢包裏原本究竟有多少錢,他們僅僅記得有一千塊左右。

“拿五千塊來。”李朝向姚東喝道。

“錢包裏哪有這麼多錢。”姚東不服氣。

“你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簡簡單單的擺平了?你不拿幾個錢出來,那些誠管的能放了你?你可是先招惹的他們,誰叫你們不長個眼睛。”

“好好。”姚東這才叫人,開車去銀行取了錢。

路上,我們向錢包裏塞了三千塊,自己留了兩千,這才回了迪吧。

錢包遞給郝誠,郝誠進了包間。

至於那誠管局的局長,看見錢包裏的錢多了,那是自然高興,也就沒再追究,我們總算是逃過一劫。

開學後的第二個星期五,天氣已經漸漸轉了涼,樹葉開始枯黃,也開始紛紛揚揚的飄下來,腳步踏過枯葉,沙沙作響,世界有了秋天的氣息,人們常常喜歡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去放風箏,而我們決定在這秋高氣爽的時節去,一邊放風箏一邊烤燒烤應該算是一件非常愜意的事兒。

準備好東西就去接李朝了,明明提前了半小時,到的時候卻仍然看見李朝笑盈盈的等在車站,他逃課了,今天壓根就沒去過學校,江涼也來接他了,穿著白色的花邊襯衣和紅色的裙子站在他身旁,兩人在朝元門逛了一下午。

三個人傻呆呆的在路邊等了半小時出租車未果,不知道這算不算老天不給麵子,然後我們隻好搭公車回百沙街。

最後三個位置搶到了手,我靠著窗,李朝坐中間,他還和江涼興致勃勃的說著什麼,我隻無聊的望著窗外一根又一根的黃桷樹。

然後,有人拍了拍我的肩,我回過頭來,是江涼,她笑眯眯的撕開一袋薯片,扔到我腿上。我也笑了,掏出一片,塞到嘴裏。

“她最喜歡吃薯片了。”李朝笑道。

她癡癡的笑著,自己又撕開一袋,吃起來。

吃了沒幾片,公車在一條路邊停了下來,售票員開始扯著嗓子拉客,這是我討厭坐公車的一個重大原因,總是賴在站裏不肯走,總要把車塞得跟雞籠子似的才肯起步,恨不得車頂都拿來載人。

不過這次他可要失望了,吼了老半天也隻上來倆人,一個看來很有罵街氣質的中年婦女帶著一個老太太。車開了,售票員收錢,那中年婦女一見時機已經成熟,也立刻就擺開了架勢,與那售票員以老太太需不需要買票為由,浩浩蕩蕩的展開舌戰。

在我印象中,售票員每天在外跑,那該是身經百戰的,不過事實證明我錯了,一兩分鍾後,他就敗下陣來,任憑那婦女頂著一口熟練的外鄉話以三寸不爛之舌戲說是非而全無還手之力,真是令人大失所望,最終結果,他扯著嗓子喊了半天總共就拉到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不用買票的,怪誰呢?運氣背了什麼希奇事兒都能撞上。

而江涼倒好,老太太剛從唇槍舌劍的戰場中退下來,她就迎上去了。

“婆婆,你坐吧。”江涼笑著,笑得很乖巧。

“哦,謝謝,謝謝。”人老了,哪經得起折騰,那老太太一邊喘著大氣,才一邊挪到江涼的位置上去,滿臉笑得像開花兒一樣的燦爛。

可是在著顛簸的公車上,江涼這單薄的身子又比那老太太好得了多少呢?雙手緊抓著椅子靠背上的扶手,卻還是東倒西歪。

“來,你坐,我站站。”說著,李朝也站了起來,正要把江涼推到他的位置上去,但那中年女人的速度可不比她的嘴慢呀,一溜煙的工夫就變位置上去了。

“喂,我是讓她坐的,不是你。”李朝對那中年女人說著。看得出來,他似乎有些生氣。

隻見那女人對著個眼睛上上下下像全身檢查一樣的把李朝打量了數遍,才繼續道:“喲,我還以為你好心讓位置哩,咋這小心眼哩?看你女朋友多好哇,咋就跟到個你這樣兒的小子哩……”

“嗬,我哪有這麼好心哩,你給我起來哩。”李朝學著她的口音。

“你還學我哩,你懂禮貌不?你媽沒教你哩?”

“哩你媽個屁。我媽教沒教管你屁事兒,你給我起來!”李朝跨了過去,看樣子準備伸手拉人了。不過他確實從小就沒媽在身邊。

“算了算了。”江涼見事情不妙,連忙拉著李朝的衣袖小聲的叫著。

“老子在百沙街活了這麼久還沒受這門子的悶氣。”

“算了,沒事兒。別鬧。”

說著,公車又劇烈的顛簸了一下,李朝一隻手抓住了車頂的把手,另一隻手連忙把左搖右晃的江涼扶住,然後狠狠的瞪了那女人一眼。如果要不是江涼在這兒,那女人指不定什麼個下場咯,我咬著薯片想著。

“看人家多懂事哩,這才是好人哩。你年輕人得多學著點。你那破性子以後可得闖禍哩。”那女人坐了位置還不舒坦,還要冒一句,生怕招惹不到人。

是呀,好人,這些混賬東西就他媽的這個樣兒,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是好人,全天下的人都來謙讓他,而誰又想過自己去做好人,自己去讓別人呢?

“你再多說一句話試試?”

“怎麼?怎麼?還敢打人是不?”

“嗬,我哪敢打人呐。”李朝笑著朝我望了望。

我會意的笑笑。

一車坐到百沙街,快到站了,我的薯片吃了一半,我把剩下的遞給了李朝,也站起身準備下車。

車速緩緩降下來,隨後一個刹車,車穩了下來。江涼像隨風的小草一樣跟著刹車左右搖擺了一下,李朝緊緊的抓著她。

我第一個下車了,隨後是江涼,最後,正如我所料,李朝把我遞給他的那一袋薯片,狠命的全砸在那女人的身上,“你他媽的去死!”然後兩步並一步的從車上跨了下來。

“你啥人兒哩,坐了下你的位置就這態度哩……”那女人當然開始放開了喉嚨叫了起來,一邊罵一邊拍著全身灑滿的薯片碎片和碎屑。全車的人都盯著他,但沒有人說話。

“哩你媽個屁,有種就下車來讓老子打死你!”

“哪有你這樣兒的年輕人哩,動不動就砸人了……”那女人更放大了聲嚷著,像是在嚷給全車的人聽。

“砸你怎麼了?你有本事來砸我啊!我就站在這兒。”

“誰像你那二流子的樣兒,沒人教的野孩子……”她哪裏敢砸,隻敢坐在車上罵罵咧咧的。這些個人兒就欺軟怕硬的主兒。司機和售票員看情況也不怎麼妙,加上這一帶上車的人少,也沒再多吆喝,早早的一腳油門,發車走了,事兒才算平息。

“哼,他媽的垃圾。”李朝不屑的說著。

“行了,你怎麼這樣啊。”江涼突然嗔怒對李朝的說道。“你怎麼能去砸別人。”

“我還沒揍他呢,這百沙街我隨便也叫個幾十人把她揍的服服帖帖的。老子生平他媽看不慣這種渣子,我沒人教怎麼啦,不也一樣活過十六年了!”

“就知道揍人,你憑什麼揍人啊!本性難改是不是。”那是我第一次看件江涼生氣,她生氣的時候隻是皺起雙眉,看不出一絲凶的神情,更像是憂鬱。

“你現在看不慣了是吧?那就別看啊!”

“我哪有說!我隻是告訴你這樣很沒禮貌。叫你改改。”

“我就這性子,就一人渣,就個混賬混混,沒人教,沒人管,怎麼改?”

“你怎麼這樣渾啊。”

“那是,現在你才發現啊?“

這次江涼什麼也說,甩開了李朝的手,咬著牙轉身就走,單薄的身影幾步就沒入了人群之中。可是李朝卻站在原地,頭也不回。

“喂,愣什麼?追回來呀。”我小聲的對李朝說著。

“有什麼好追的。”

“你不白癡嘛,今天我們不是去放風箏吃燒烤麼,現在她跑了我不白忙了!”

“嗬,我們倆吃不也一樣。”

“嗬,一樣個屁。”

我們也沒做聲了。傻傻的站在原地。

看樣子今天的計劃算是泡湯了,白白的冒出一個傻裏傻氣的女人把我們的計劃泡了湯。原本還叫陳昆等在家裏,待我們到了讓他把準備好的東西給我們提過來呢,而現在等得不是滋味的陳昆開始頻繁的打李朝的call機。隻見李朝拿出那隻江涼的手機回了電話過去:“你他媽的給老子等著!”電話那一頭的陳昆被吼得悶頭悶腦,傻傻的“哦”了一句就沒再出聲了,李朝才掛了電話。

兩人就這麼站著。太陽落到了高樓的背後,然後到處都變為了橙黃,天空的顏色也越來越深,小販們開始三三兩兩的收著他們的地攤,路邊的燈又照出了昏黃的光。

“你說……”李朝才吞吞吐吐的開始講話,從聲音裏聽出來,他的喉嚨非常幹澀,像幾天沒喝過水一樣。“如果我爸和我媽要是在我身邊的話,我可能不是這個樣子吧?”

我看著他,他的眼神失去了精神,像受了陽光刺激一樣的閉成一條縫,朦朦朧朧的。根據太陽落山的方向,我判斷出他一直望著的是東北,北京,那是他父母現在的所地。

“我可能成績很好,能考上謀個高中,現在恐怕也還在做作業或複習呢。”他笑道。

“可那就不是你了。”

他沒有說話,隻輕微的笑了一下。

“可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注定的,命運變了,我們也就不是我們了,我們就會變成譚夏,或者向軒和,或者我變你,你變我也說不定。”我笑道。

李朝像是想到了什麼,沉默了好久,才慢慢擠出兩個字:“真累。”

“不應該說累,上天給我們安排好了一個個關卡,我們就像在玩遊戲過關一樣的活著,叫有趣才是。”

“嗬嗬,那我們能過到第幾關呢?”

我聳聳肩。

又是一段沉默。

天已經完完全全的黑下來,大街小巷也已是霓虹閃爍。李朝仍然站在那裏,望著那個方向,而我坐在路邊的欄杆上無聊的啃著甘蔗。

而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再次看見那個單薄的身影,左躲右閃的移動著,又慢慢的走了回來。不知道已經是多少個小時之後,江涼終究還是回來了,站在李朝的身邊,雙眼委屈的盯身旁的地麵。而李朝卻頭也沒偏的繼續望著東北,他最大的缺點就是那個臭脾氣,總是擺出一副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我真恨不得用甘蔗把他砸清醒了。

“我還以為……你會來追我呢……”就如同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樣,她直挺挺的站在李朝的旁邊。眼淚溢出眼筐的時候,她的頭垂得更低了,抽涕著,用漂亮花邊襯衣的袖子抹著。

李朝這才轉過身來,眼神由迷惘轉為憐惜,看著眼前的江涼,他鎖緊了眉頭。“好啦好啦,別哭,是我不好……”他用蚊子扇翅般微弱的聲音說著。

不過呢,人終究還是齊全了,出發吧。

然後是那座堤壩,李朝曾在這裏被飛濺的刀子砍傷背部。堤壩下麵,是那片曾被百沙街清瓷口的混混們作為砍人鬥毆場所的鵝卵石灘,陳昆提著幾乎所有的東西跟在我們後麵,四個人顛簸的來到江邊,借助月光,我們還能看清部分浩浩蕩蕩的江麵,而不能看清的部分就是黑洞洞的一片,如同一個無底的深淵。

李朝說這裏的氣氛和江涼的名字很配。這裏吹拂著江邊所特有的涼風,起初還覺得爽快,但吹得多了,涼意似乎滲透了肌膚,給人冰冷的感覺。

大家都沒吃過晚餐,都餓了。陳昆笨拙的生著火,一旁的江涼披著李朝的外衣看著他咯咯笑。最終還是由李朝把火點了起來。

按照我的吩咐,陳昆早已把肉都裹上作料串成串,現在李朝把它們一串串取出來,攤在架子上刷著油。

而江涼則把陳昆從李朝家裏提來那隻燕子形狀的風箏拿了起來。這個傷痕累累的風箏似乎老啦,經不起風的折騰了,無論江涼怎麼努力,它頂多在天上東晃西晃的飄上幾圈,然後直挺挺的向地下栽,而最後一次則一頭栽到了江水裏,江涼把它拖上岸的時候,見它已經由燕子變成了落湯雞,就對它失去了最後的興趣,才回到李朝旁邊坐下,安安靜靜的等著烤肉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