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袖角輕揾掉雪清婉臉頰上餘留的淚跡,小心地將她平放在床上,覆好棉被。
坐在床邊,望著她並不算美的姿容,他竟有些不舍得離去。手指不由自主地朝雪清婉鬢邊探去,卻在將要接觸的刹那停滯在空中。
他在做什麼?
許淮聞夜眸深閃,倏忽起身,收回探出一半的手,心微微跳動。他熄滅床邊夜燈,疾步離開了雪清婉的房屋。
回到自己屋中,褪下微漉的衣裳,換上幹淨的睡服。坐下後,深作呼吸,胸前,似乎還有她淚水的氣息……
又是那片令人絕望的綠色。
她還是絕望地跪坐在原地,她知道這是一座逃不出去的囚籠。
她會被困在這裏多久?五年?十年?抑或五十年?
這裏什麼都沒有,隻有她。
隻有她……
隻有她……
似乎在綠色中昏厥了好久好久,忽然她感覺綠色退散,變成了一片竹林。
竹林裏有一座亭子,亭下什麼也沒有。
奇怪,她總覺得,那裏應該坐著個人的。
坐的誰呢?
忽然,她感覺雙肩沒入到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紫蔻與香葉天竺葵的味道。
辛涼,而清香。
她想起來了。
那個在亭子下麵撫琴的絕美男子。
那個為她準備藥浴,替她敷藥的男子。
那個在她失誤迷惘時提醒她的男子。
那個讓她體會乘白虎之趣的男子。
那個一直陪在她身邊幫助她的男子。
淮聞,是你嗎?
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你回來救我了……
拂曉。
雨後,萬物褪陳新生,清新的植物香盈滿房梁,一隻紅蜻蜓從圓窗中飛入雪清婉的臥房,停留在妝鏡台前,透明的雙翅微微顫動,須臾又佛若點水一般掠出了屋間。
許是濕涼微潤的空氣摧醒了床上的女子,雪清婉緩緩張開雙目,撐起身子,強烈的不適與刺痛感從雙眼間傳出,兩側太陽穴痛得欲裂。
痛苦地眯起雙眼,雙指按揉鬢邊。這時,阿玲走近,手中還端著一碗湯藥。
“小姐,這是川芎、赤芍等藥材配出來的湯藥,能活血化瘀,醫治頭痛,小姐快喝了吧。”
昨日,雪清婉在亭中研習書籍,早先遣退下了阿玲讓她去休息。今晨阿玲從金野那兒聽說了昨日亭下發生的事,便知主子昨夜定不好過,她直接後悔地給了自己兩耳光——為什麼沒在小姐傷心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呢?
“你都知道了?”雪清婉接過湯藥,但聞到那辛涼苦澀的氣味後,遲遲未能下口。
阿玲滿目歉疚,“小姐,都是阿玲不好,昨日沒一直跟著小姐。今早上聽金野講了,阿玲一驚,趕忙來找小姐,結果在院裏遇著了許公子,他讓我去給小姐找些治頭疼的藥,我便去了趟藥室……”
“許淮聞讓你煎的藥?”雪清婉眸光微爍,心,莫名顫動。
“是啊,小姐,許公子似乎正打算自己去藥室來著,我進院時就被他叫住了,瞧著他精神似乎不太好。”阿玲麵上歉疚依然未消,擔憂地看著雪清婉。
精神不好?
恍惚間想起昨日夜半,淅瀝雷雨中,她似乎哭著在許淮聞懷中睡著了……
雪清婉端起湯藥,一飲而盡,繼而抿了幾口清水淡去齒間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