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中旬,她的傷恢複好了,東璃澈便帶她去了箬南城東的茶山踏春。這時候茶將熟未熟,見不到挎著籃子哼歌的采茶女,漫山遍野的清茶香裏,唯他二人策馬沿徑馳騁,襟沾一路茶香,賞遍滿途濃翠。春風掃在耳邊,她將臉貼在他寬厚的背上,閉上眼心想,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日後雖許得償所願嫁予良人,但終赴九重城闕,巍巍宮牆中,東璃澈或將政務纏身或將爭於皇位,哪比的如今逍遙自在縱情江南美苑中?
想著想著,手指頭不由得纏緊了些東璃澈的袖子。
宮淺嵐說到這裏,幾人一時都有些沉默,空氣裏一股悄然而生的惆悵彌漫在濃鬱的花香中。
雪清婉執著酒盞的手顫了顫,望向默然的幾人,亦垂下了眸子。
這樣的日子還能過多久?
原本,她來瓊華苑隻是為了複仇大計,為了博取東璃澈的信任,為了抵抗宮淺嵐的威壓。她以為住於此處,會終日摻和在煩擾心神的權謀之爭與心機謀算中。
可是,在瓊華苑的這半年,她卻體會到了在林府中曾觸不可求的溫暖,那是虛情假意的親人們完全帶不來的一種溫暖,一種同歲惺惺相惜互訴衷腸的友誼,一種蔥蘢歲月相知相許的真情。
不論是淮聞晝夜不離日日相守的摯情為許,還是淳安對她無條件信任的金蘭之誼,於她而言都是命線延長後的一種饋贈,一種珍寶。甚至是曾時有交鋒的宮淺嵐和東璃澈,如今風桃香下,亦如相坐笑談的友人,心中,也亦有了羈絆。
對於情感細膩的女子而言,這裏坐著的每個人都是一份於瓊華苑中不舍的情懷。但對於那三位男子彼此間而言,是鄰國皇子間一種從相互知聞防範到逐漸了解的過程,又慢慢衍生出一些站在相似立場上的共鳴與欽佩,尤其對於宮淺嵐而言,是這樣。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縱今日他們還能相聚這十裏桃花下,對飲笑當歌,但兩個月後,東璃澈與花淳安將去永晝議婚,宮淺嵐定會隨行,雪清婉也將回往林府,許淮聞……或許也要回伽藍了?
再往長遠講,瓊華苑中這三人分別是這三國國君的候選人,將來終歸各國,淪於皇權之爭中。今時今歲在瓊華苑中這般難能可貴的安逸日子,終將成為記憶。若言再相聚,不知要到何時,更不知是敵是友。
“這樣的日子,也許就剩兩個月了。”東璃澈攬著花淳安,映著風中桃瓣的湖眸悠悠抬起望向眾人,似添幾抹無奈。
花淳安從東璃澈懷中抽出身子,盈透的棕眸深處旋動著一重薄薄的水霧,捏著東璃澈的袖子看向雪清婉跟許淮聞。
“清婉,淮聞兄,淳安舍不得你們。”嬌悅的聲音輕輕的,生怕說出去就會讓眼前的人們瞬息間消失去。
這話自最純粹的淳安嘴裏說出來,幾人鼻子都不由一酸,包括許淮聞,也垂下了眸子。
宮淺嵐望了眼瑩眸欲淚的皇妹,又掃了眼垂目不言的雪清婉,望了望案上玉白的酒壺,紅眸中也有一抹不舍掠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