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者風靜靜地看著這一係列令常人難以想象、難以置信的變化,心內雖也驚奇詫異,但表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他早已到了那種“泰山崩於眼前而色不變”的境界,更何況這種變化身形、相貌(包括膚色)和聲音的功夫他也早已練成了,在他看來並非什麼了不得的事。他所奇異的是東方含笑原來亦是此道高手,而原本矮壯滑稽的東方含笑不想竟其實是位如此俊秀挺拔的美男子。
東方含笑變成了這副模樣,眼神也似乎變得亮了一些,但隨即又恢複了原來的那種平和恬淡:“我已多年沒用我本來的這副相貌、身形和聲音了,有時侯我甚至認為自己生來就是東方含笑……這一手功夫,你當然也會……這是東瀛柔術的至高境界,也可說是最高明的易容術了……我打很小很小時就已開始練了,練到十多年後就達到了這個地步——我看你恐怕比我還要進展得更快些……”他的聲音也已變得與先前大不相同,更顯得富有磁性。
王者風道:“我雖早已練成了,但我至今還未真正用過一回。”
東方含笑擺了擺手道:“你當然沒用過——你是不屑於用,更何況也不會有什麼人、什麼事能逼得你用……可我就不同了,唉……”他歎息了一下,接著又緩緩道:“我認識真正的東方含笑,就是在我去教你們念書之前……那是在杭州一家不大不小的客棧裏,當時正下著大雪,天氣冷得要命,我正在火爐邊喝酒,他也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喝酒……他患了不治之症,正在客棧裏養病,但已是苟延殘喘,最多還有半個多月活頭了……他與我交談得甚是投機,我了解到了他的諸多情形,知他是急著去贛州為一個遠房親戚幫忙教書,卻不料天氣陡變,在這家客棧一病不起,經大夫診斷才發覺他其實早就有了一種怪病,恰逢此時發作起來,再不能治得好了……他寫了一封信,托我去贛州城郊交予白老先生,天氣稍好後他便離開客棧,想要在臨終前趕回這麻雀村……我一路跟蹤著他,見他為了雇車馬而花盡了盤纏,於是我便暗中資助於他,但後來已沒有大路可通車馬了,於是他隻有步行……數日後他便累倒在了一處荒郊野地,再也不能起來了……我當時正被那群人糾纏得不行,而且我對江湖之事早已心灰意冷,於是我便決定要做東方含笑——他即將病逝,用不著我殺人,此為其一;他沒有家人,隻有白老先生這麼一家親戚,我就不易被懷疑,此為其二;他的性情我十分喜歡,又對我極為信任,此為其三……我在他倒下後便出現在了他麵前,他又愕又喜,待我說出我的想法後他更是不敢相信……直到我變成了他的模樣、用了他的聲音,他才在驚奇中信服了,咽氣前他說了更多、更詳細有關他的一些情形,並說他很樂意我能代替他而活著……”說到此處,他突地側耳聽了聽,又輕聲道:“有人來了……”接著他身子又一陣劇震、麵容又一陣扭曲,不多會兒便又變回了原來東方含笑的模樣,又坐在田埂上喝起酒來。
王者風早已聽到有人行來的聲音,比東方含笑聽到之時早了百步左右,故而他估算東方含笑的功力應當是他的八成上下。
過了片刻,遠處有幾人扛著鋤頭路過,到了更遠處去整治田地。
“東方含笑”這才又用回東方含笑的聲音道:“我幼時跟你一樣,是個天資卓絕的家夥,而且又受了東瀛‘精縮大法’的洗禮,習文練武都進展神速……”他看著仍靜靜坐著的王者風,又輕歎道:“但我與你又不同,確實不同——我一直是以一個強者的姿態活著,但我其實是一個弱者、一個不可救藥的弱者;你雖從小就好似一個弱者,但你其實是一個強者,一個真正的強者,一直都是……”
王者風仍靜靜地坐著,靜靜地看著,靜靜地聽著。
東方含笑長歎道:“我的母親把我送到中土,原本就是想要我能有一番大作為……開始我也這麼想,也著實做了不少令他們滿意的事,但這些都是暗中進行的,故而我在江湖上一直隻是個無名小卒……他們確信了我的能力後,便欲要我公開行事、揚名立萬、稱霸中土……可後來……後來,後來我竟癡戀上了一位漢族的漁家女子,這女子還是個帶著一對兒女的寡婦……她真好,雖然相貌不是特別美,但很溫柔、很體貼、很明白事理……”東方含笑的眼神有些淒迷哀婉,忽又有些幽怨憤恨:“她勸我不要再做那些所謂的‘大事’了,說得很有道理,於是我便聽她的……可那些人後來發覺了,竟將她一家老小盡數殺掉……凶手的頭領,就是我的母親……我盛怒之下竟重創了我的母親,還殺光了她手下的十數位高手……一年多後,我母親終因傷重不治而亡,她部下的眾多高手不斷地找尋我,想要我回去做他們的首領——我若不肯,他們就要將我滅掉……如此糾纏了多年,他們一直找不到我,而我也一直不能將他們擺脫——直到我做了東方含笑,他們才再不能騷擾於我了……”言及此處,他出神地看著王者風,輕歎道:“但我知道,他們還會再製造出這樣一個人的……你,應當就是當年的我,我隻奇怪他們為何還沒有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