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五月之後,天越發熱了,院中的花木也更加的蔥蘢茂盛。
許長安經過調養,傷勢漸漸好轉,開始下床走動。嫌房中憋悶,她幹脆到院子裏散步。
青黛擔心她的傷勢,緊隨其後。
午後靜悄悄的,蟬在樹上高聲叫著。那隻三個月大的狸花貓團著身子臥在樹下,白乎乎的肚皮向外翻著,發出陣陣鼾聲。
待她們走近,狸花貓懶洋洋地抬頭瞧了一眼,繼續呼呼大睡。
許長安覺得有趣,便停下腳步細看。
她自受傷以來,鮮少有這樣輕鬆閑適的時刻。聽著細小的呼嚕聲,整個人仿佛都放鬆下來,透著別樣的輕快。
青黛見小姐感興趣,正要湊趣兒介紹。忽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與之相伴的,還有說話的聲音。
“王嫂子,你好大的膽子啊。連給大少爺的東西,都敢以次充好。你不怕老爺責怪?”
許家在湘城,雖不算十分富裕,可也是殷實人家,有幾個店鋪,在城外也有數十畝良田,家中蓄養了一二十個下人。
一二十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青黛一聽就知道這是王嫂子和秦嬸。她待要出聲詢問所謂的“以次充好”到底是怎麼回事,卻被小姐用眼神製止了。
許長安輕輕擺手,示意她莫出聲。
青黛聽話,暗暗點一點頭。
主仆二人都沒有立刻現身,而是繼續站在樹後,任由鬱鬱蔥蔥的花木將身形遮擋的嚴嚴實實。
“還大少爺呢!她算哪門子的大少爺啊?你真以為老爺會替她做主?”王嫂子顯然沒想到花木後麵有人,“你一點兒都沒聽說嗎?”
“聽說什麼?”秦嬸不解。
王嫂子撇了撇嘴:“她不是大少爺,是個女的。”
“啊,你說這個啊,這誰不知道?”秦嬸停頓了一下,“外麵都傳開了。說大小姐生下來身子骨不好,算命的說須得當成是男子來教養才能養大成人。所以才一直隱瞞身份……”
青黛暗自琢磨,心想,外麵人這麼傳也行,用算命的做借口,聽起來也算合情合理。
然而下一瞬,她就聽到王嫂子笑了一聲,異常篤定:“這你也信?都是騙人的。你也不想想,要真是因為算命先生的話,老爺會這麼生氣?”
秦嬸不太相信:“騙人的?這話怎麼說?”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先頭太太善妒,不想讓老爺納妾,明明生了個女兒,偏說是兒子,連老爺都被瞞得死死的。你說,你要是老爺,被騙了十幾年,連個兒子都沒有,你氣不氣?沒打她都算寬宏大量了,還會讓她繼續在家裏擺少爺的譜兒……”
聽王嫂子越說越不像話,青黛心內焦急,打算出言喝止。她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小姐,隻見其定定站著,白淨的臉龐上一丁點表情都沒有。
外麵的對話還在繼續。
秦嬸壓低聲音:“王嫂子不要亂說。”
“這可不是亂說,我家那口子整天跟著老爺,他聽得真真的。要不是她還在養傷,老爺早就一副嫁妝把她打發出去了。你以為老爺為什麼急急忙忙出門,連端午都不在家裏過?還不是因為不想看見她?但凡有一丁點在意,為人父母的,誰會撇下快死了的孩子,自己出門散心?”
這話戳中了許長安心裏的痛處,她眸光輕閃,眼神晦暗不明。
青黛飛快地瞧了一眼小姐,甚是懊悔。她該早些站出來打斷的,再聽下去,不知對方還要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來。
她不再遲疑,快步從花木後閃出來,低喝一聲:“住口!胡說八道什麼?誰允許你們亂嚼舌根的!”
她突然出聲,正交談的兩人嚇了一跳。在認出是“大少爺”房裏的青黛後,王嫂子臉上的慌亂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輕視:“我當是誰,原來是大少爺房裏的紅人。”
“大少爺”三個字念得極重,諷刺意味不言而喻。
青黛脹紅了臉,她跟這個王嫂子有些不對付。昔日小姐還是“大少爺”時,王嫂子曾想把女兒送到少爺房裏,特意來找她說情。她想到小姐身份特殊,用不著太多人。因此,也沒回稟小姐,她直接尋了個理由就給拒絕了。
那時王嫂子除了遺憾,也沒說什麼,見了她依舊親熱客氣。近來小姐身份一變,對方儼然換了一副嘴臉,一見她就陰陽怪氣,今日竟然還在背後編排起小姐了。
秦嬸看著不對,忙使眼色做手勢,用伸手拉了拉王嫂子的衣袖:“別說了。”
王嫂子掙開她的手:“你怕她幹什麼?還當她是副小姐呢?別說是她,就算是她主子站在我麵前……”
“你——”青黛又氣又委屈。
“我站在你麵前,你待如何?”許長安略顯清冷的聲音驀的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