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附子我知道,有毒是吧?”許敬業來了點精神。
“是,附子本身有劇毒,但祛除毒性,經過炮製,附子就是補火助陽、散寒止痛的良藥。東家,咱們金藥堂采用的是水火共製之法來炮製附子……”薑師傅認真介紹。
而許敬業按了按鼻尖。——他實在是難以忍受藥的氣味。
薑師傅看在眼裏,笑了笑:“要不,東家還是出去走走吧?這裏烏煙瘴氣的。”
“嗯,那行吧。既然你都這麼說了。”許敬業“勉為其難”先行離去。
看了一眼麵色平靜、認真觀摩的承誌,薑師傅一笑:“你跟東家不像,倒是跟少東家第一次進製藥坊時差不多。”
承誌一怔,眼皮微動:“少東家?”
“對啊,就是大小姐。她第一次進製藥坊時,才這麼一丁點高。東家那幾年不大管事,藥鋪生意不好,製藥這一塊也不怎麼上心。少東家不一樣,她很小就說,金藥堂要想做大,還是得靠製藥。別看她年紀不大,她可沒少在這方麵下功夫……”薑師傅慨歎,“可惜了,她是個女娃娃。”
承誌輕輕“嗯”了一聲,不由地想起她那個奇怪的笑來。
他心想,她今天又不高興了。
他幾次見她,她好像都不高興。
張大夫和孫掌櫃等人,也知道許長安心中不快。
此刻東家不在,孫掌櫃正跟她低聲解釋:“少東家,今天的事兒,你別生氣。不是咱們言而無信,主要是老爺選的這個嗣子,真挺不錯。”
張大夫也點頭表示同意:“嗯,在學醫上有天賦。把金藥堂交給他,你大可以放心。。”
在他們看來,許長安反對這位嗣兄,理由很簡單:為了金藥堂的將來。她是怕這個人沒本事,把金藥堂給糟蹋了。因此他們初時堅決反對,卻在發覺承誌記憶極佳後,立刻改變了態度。
許長安輕聲問:“所以你們都覺得,他應該取代我的位置?”
與孫掌櫃對視一眼,張大夫遲疑著說:“他若真成了你爹的嗣子,那讓他繼承是應該的啊。”
他心想,這有什麼疑問嗎?
“可我不願意。”許長安抬眸,眼底清冷一片。
張大夫驚訝極了,悄悄扯一扯她的衣袖,拉著她走到陰涼處:“你是不是擔心這人靠不住?怕他以後回歸本家、霸占許家的家業?”
他看著許長安長大,真心實意為其分析考慮:“你這就多慮了,隻要宗族同意,官府那兒又過了明路,他就是你爹的兒子,跟親生的沒一點分別。他膽敢對你爹、對你不好,或是妄圖恢複本姓,你們是能去官府告他的!”
對著師父,許長安沒有隱瞞自己的想法。她睫羽輕垂,聲音極低:“不,不隻是他。換了別人做我爹的嗣子,我同樣不樂意。”
“為什麼?”張大夫脫口而出。
“師父,我剛進金藥堂的時候,隻有這一家店,生意冷清,門可羅雀。這幾年,我看著它一點點起來,我付出多少心血,師父你也看在眼裏。我為什麼要交給別人?就因為他是男的,還跟了我爹的姓?”
張大夫愣怔片刻後,猛然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他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道:“你,你竟然是這麼想的?”
許長安看向他:“師父覺得我不該這麼想?”
張大夫皺了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方語重心長道:“長安,學醫製藥是為了濟世救人。隻要能給人治病,有沒有金藥堂又有什麼分別?你實在不該有此等功利市儈之心。”
“功利市儈?所以我就該不爭不搶、拱手相讓?”
“你……”張大夫想說“是”,又無法說出口,隻長長歎一口氣,“是你爹誤了你啊。要不是讓你從小女扮男裝,你又怎會生出這種怪異的想法?”
許長安紅唇勾起,輕笑出聲。怪異?是啊,怪異。
起初她以為父親過分,可這兩天周圍人的反應告訴她,在旁人眼中,竟是她想法怪異,格格不入。似乎所有人都認為她應該將金藥堂交給父親的嗣子,哪怕那個人身體裏根本就沒有流許家的血。
“這種話對我說也就算了,別人麵前,可千萬不要講。你喜歡行醫製藥,嫁人以後相夫教子,得了空給內宅婦人看病也挺好。至於金藥堂,到底還是姓許的。”張大夫低聲叮囑,心想,得找個時機跟東家委婉提一下。
許長安沒有再說話。
張大夫隻當她記下了,鬆一口氣,放下心來。
卻不知他這個徒弟內心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許長安從小要強,她想要什麼,就會努力追逐。不到最後一刻,絕不放棄。
她知道,師父這群人不會幫她,那她就用別的辦法。隻要那人還沒正式入嗣,她就還有機會,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