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作孚沒有立即回應,民生公司、峽防局的事情已經令他焦頭爛額,再加上這一攤子事情,自己顧得過來麼?可這也確實是個有利於整頓川江航運的差事。這不僅對我民生公司有利,也於華人航運公司有利。隻是,有些事情得當麵鑼對麵鼓跟劉湘說清楚。
劉湘見盧作孚沉默不語,心想,他怕是因為自己與楊森有過節而有所顧慮:“作孚,你是擔心楊森?”
盧作孚笑道:“這倒不是。當然,我是一直希望你們這些官長們能夠攜手合作,共創四川太平的。”
劉湘嘿嘿笑,繞開這個話題:“作孚老弟,我曉得你不是一個鍾情於政治的人,是一個虔誠的建設者。不過呢,以現今中國的實情,你搞建設也得要靠我們這些武人呢。老實說,對於你這種人才,我是隻嫌少不嫌多,我是真心想扶持你……”滔滔不絕。
盧作孚聽他這麼說,心想,是得幹幹,這川江航運是非整頓不可了。當然,事情有個眉目之後,還是交給那個人去幹。
劉湘呷口茶,繼續道:“咳,我曉得,你們商人怕我們軍人,其實呢,我們軍人也怕你們商人。”
“哦,此話怎講?”
“因為商人有洋錢!嘿嘿,商人嘛,沒有軍人保護便感到有生命危險;而軍人沒有洋錢也就沒有飯吃,同樣有生命危險。所以呢,我希望槍杆子與錢幣合作,把市麵搞好,彼此都有利。哈哈,不說這個,說正題,作孚,說說你的想法。”
盧作孚喝茶,正眼盯劉湘,鬥膽把外輪霸道、軍閥橫行的話一氣說了出來。
劉湘聽罷,沉吟道:“嗯,我聽明白了,你不僅是在指責外商,也是在指責我劉湘!咳,我劉某也曉得這些個事情,長此下去是不行的。”
盧作孚道:“確實如此。”
劉湘曉得,有的華人輪船公司就是因為軍人的敲詐、勒索而垮杆的。自己現今身為軍長、四川善後督辦,操控四川唯一的交通動脈川江航運,坐鎮西南最大的經濟中心城市重慶,一統四川舍我其誰?可這川江航運要是整頓不好,不能一統,自己這宏圖大誌又何以能夠實現?就把自己的想法和憂慮說了,態度誠懇:
“作孚,你就把心頭的話說完,你說,要我劉某做啥子?”
盧作孚沒有立即回答,取出一份自己草擬的《軍事征用輪船條例》呈給劉湘。劉湘接過翻看,大喜,這個盧作孚確實不凡,他做事情有章有法,是早有準備啊!
盧作孚目視劉湘,道:“軍座要我幹,我得有言在先,我盧作孚不幹則已,幹,就要真刀實槍地幹,到時候……”
“放心,我劉湘做你的後盾。現今嘛,我轄區廣大、兵精糧足,是可以做成事情的!”劉湘提勁打靶說。
盧作孚的眉頭舒動:“有你軍座這句話嘛,我膽子就大囉!”
劉湘竊喜:“好,成交,我立馬就下任命……”
“且慢。”
“啷個?”
“我盧作孚也算是臨危受命,既然幹,就一定會傾力而為。我有兩點主張,請軍座核定。其一,軍座既然有想通過川江航務管理處來達成統一川江的目標,那麼,一旦有成,我便無法兼任航管處的工作,因為我的主職是經營船運。所以,我想請你給我安排個副手。”
“好說,你看哪個合適?”
“何北衡。”
“他啊,我的幕僚,可以,就任命他當副處長。”
“說好,我隻幹半年,半年後全權交給何北衡。”
“這,……行,就恁個辦。說說你的第二點主張。”
“其二,統一川江航業我民生公司願意馬首是瞻。”
“好,你盧作孚就是有膽氣!往下說。”
盧作孚侃侃而談。劉湘聽著,展顏笑。為了整治川江航運、一統川江,他絞盡腦汁、多方尋法,就缺少個有主意、有能力的人,而今他找到了。他曉得,盧作孚開先以革命救國,後來以教育救國,現今又以實業救國,都幹出了一番實績。在革命救國中,盧作孚是敢冒殺頭之險的。他剛到《川報》不久,“五四”運動就爆發了。身兼《川報》記者、主筆、編輯三職的他,充分利用了“無冕之王”的身份,以《川報》為陣地,連續發表了多篇反帝、反賣國的社論和專文,使《川報》成為當時成都唯一的一家不畏恫嚇、替學生說話的報紙。他還脫下長衫,穿上灰麻色學生服,跟學生們一起街頭遊行示威;在教育救國中,他辦通俗教育館、辦學校,在教育實踐、教育思想和教育理論三方麵都有諸多領先於時代的建樹;而實業救國嘛,他劉湘是眼見為實囉:
“哈哈,作孚老弟,你硬是有想法,好,劉某應承就是。”
盧作孚也展顏笑,一統川江是他夙願。他曉得,僅僅是個人和民生公司的熱情、能力和努力是難以實現這一目標的,因此,他才深思熟慮說出了剛才的三點主張。他清楚,劉湘方才的痛快答應也與軍閥自身要達到的目的有關。不論是劉湘當政還是楊森當政,從而今四川的政局和社情來看,確實應該盡快改變這種分防割據的混亂局麵,否則,社會何穩、民眾何安、他民生實業又從何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