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惠末七年三月初七。
趙小六把沈譽給殺了。
就在禮官那句“夫妻對拜”引得滿堂賓客歡呼賀喜的時候,就在沈譽溫熱緊張地撫上她手心的時候,趙小六迅速拔出了那把早已藏在霞帔袖口處的匕首,狠狠地插進了沈譽的胸口。
這是趙小六第一次殺人,準確的說,這是她第一次殺一個活物。平日裏,她可是連螞蟻都不忍踩死,在街上看見有人賣魚,她都能全買下來然後放生到附近河裏,明錚總說像她這樣單純善良的人以後一定會被壞人欺負。
明錚沒有說錯。
如今麵前就有個欺負她的人。
沈譽其實條件不錯的,除了偶爾有些貴公子的臭脾氣以外,樣貌家世學識幾乎都可以甩她幾條街,如果沒有那件事,她甚至覺得嫁給沈譽安度餘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趙小六一直都覺得好奇,像沈譽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怎麼會看上自己。他是大梁首富玄豐山莊的公子,而自己不過是個從燕州出來,混世市井的小混混。她曾經問過沈譽,可沈譽隻是白了她一眼,讓她自己想,可她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個勉為其難的答案:沈譽腦子有問題。
“我腦子有問題?趙阿綿,你信不信我把你從這屋頂上扔下去摔成肉餅,切成塊,分給大夥一塊塊嚼下去?”
真是個惡毒的男子!
趙小六使勁晃了晃被頭頂那株沉重的金冠壓得疼痛不已的腦袋,甩開那些擾人的回憶!
究竟為什麼,她根本不想知道。
現在,她隻想快點殺了他,了結她心中所願。
趙小六雙手握著匕首,感受著堅韌的刀鋒慢慢刺破他堅硬的骨牆,侵蝕著他的胸口血肉,突然覺得分外快活。
“啊!”
賓客們的尖聲驚叫,讓趙小六從心底那一絲快活中猛然回神。
她第一次做這種事,難免心驚膽戰,若是這次失敗,怕是以後便沒有這樣可以輕易取他性命的絕佳機會了。
趙小六又用了些力,將匕首插的更深了些。
慢慢地,她聽到沈譽的呼吸開始不穩,他胸口湧出來的鮮血蔓延至刀刃,刀柄,然後爬上她的雙手。恐慌,害怕,驚懼,還有那一絲連自己都不清楚的情緒,齊齊襲來,趙小六顫抖地鬆開那把已經穩穩插進沈譽胸口的匕首,那抹刺眼銀光在喜殿漫天的胭紅氤氳下。顯得格格不入,突兀至極。
“為什麼?”
趙小六的手驟然被沈譽抓住,動彈不得,“為什麼?!”
即便隔著鳳冠紅紗,趙小六依舊能清晰地看到沈譽那張謫仙般的容顏,如今卻是如雪紙版的慘白。
“告訴我這到底為什麼?!為什麼啊?!”沈譽嘶啞的聲音已從剛才的不可置信,變成了一種毫無尊嚴的乞求,“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你知道的!!”趙小六憤怒地回他道。
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他下令血洗的雍城城池,他誓要奪取的堯薑碼頭,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家!
晟大哥,火藥,清靈,小意子,她的好朋友們,全是死在了他的屠殺之下!
她恨不得將眼前的人腰斬車裂,挫骨揚灰!
“是,是,是因為明錚...”
趙小六冷冷看著他,陡然一笑。
果然,明錚一直都是他的心病。
因為從很久很久以前,她的心裏便隻有明錚一個人了,那個帶著她策馬揚鞭,踏遍朝霞的公子。
“是因,因為明錚對不對...”
沈譽的聲音斷斷續續,沉啞哀傷,抓著她的袖口搖尾乞憐地想要一個答案,然而隻是下一秒,趙小六便無情地甩開他的手,鮮血便從他的胸口,嘴邊肆掠洶湧,碩大的身姿猝然一折,跌跪在了趙小六華麗精雅的紅帔之邊。
“對。”趙小六說得斬釘截鐵。
看著沈譽的臉從慘白之色跌入萬丈深淵,趙小六心中竟是有種成功報複他的快感。
“這麼久了,你心裏的人終究還是他...還是他...”
沈譽吐出一大口青黑的血,驀然慘笑。
“等你死了,我便會回到他的身邊,一生一世,三生三世,永生永世,和他在一起,永不分離。”
趙小六一字一句,即使在吵嚷的大殿內,依舊那麼清晰刺耳,回音不斷。
“阿綿...阿綿...”
沈譽還在乞求,趙小六當然知道他是在乞求自己放過他,不要殺他,畢竟他可是堂堂玄豐山莊的公子,他還有足以讓世人都殷羨的榮華富貴,他怎麼舍得死?!
“沈譽,我恨死你了,也絕不會原諒你,如今,你便好好去地獄向他們贖罪吧。”趙小六冷笑,退了半步,拒絕他膝行而前的靠近,“還有,我從未愛過你,從--未--”
趙小六冷漠的聲音像是從千年雪山之上傳來一般,刺骨殘忍。
這場大婚從籌備那日起,直至現在,都不過是個局罷了,一個為他量身定做的局。
她步步引誘,招招致命,終於成功將他設計,置身於今日這場死局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