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七章(1 / 3)

第三卷 第十七章

當你父親安置了你,轉過身來時,忽見你母親正楞楞地凝目窗外,好似看什麼東西看出了神。他起先還以為你母親真的在看什麼東西;抬頭順B望去,並無所見,不禁低聲問道:

‘香君,你在看什麼呀?’你母親好似沒有聽到,也沒有回答,連身軀都沒動一下。

你父親方皺眉間,低頭忽見你母親雙手正在膝間扭弄著一條淡紅色的手帕。因為你母親生平隻喜黑、白兩色,而最討厭的便是淡紅。無論衣飾、用具,一切均以黑、白兩色為主,整個屋子裏就找不出淡紅色的東西。這時手上忽然多了淡紅色的手帕,你父親當然感到詫異了。他上前俯身含笑問道:‘香君,今兒你這是怎麼回事?’你母親偏臉反問道:‘有什麼不對嗎?’你父親用手一指,笑道:‘以前從沒見你用過這種顏色的東西,今天怎麼對這種顏色喜歡起來了呢?”

你母親淡淡一笑道:‘這種顏色有什麼不好之處?’你父親咦了一聲道:‘這就怪了,誰說過這種顏色有什麼不好來?這都是你說的呀!說什麼一見淡紅就令人想到什麼輕薄桃花;又說什麼色與心靈有關,正心必先正色高論一大套,忘了麼?’你母親又問道:

‘你喜歡這種顏色?’你父親打趣道:‘凡你喜歡的,我都喜歡!”

你母親強笑了一下,忽然道:‘少奉承了,老實告訴你吧,這條手帕根本不是我的東西!’你父親忙道:‘誰的?’你母親漫聲應道:‘不知道。’你父親又道:‘那麼哪兒來的呢?’你母親道:‘撿來的。”

什麼?撿來的?你父親當時心想:這兒很少有外人進來,怎會撿到這種東西的呢?他心胸坦潔,當然不會想及其他,正思忖間,你母親突將那條淡紅色手帕遞到他手上,同時淡淡地道:‘可能是皓珠不小心,你拿去問問看’你父親怔了怔,”點頭道:‘這倒很有可能。’你母親偏臉漫不經意地道:‘你以前見她用過這種顏色的沒有?’你父親搖搖頭道:

‘沒有留意。’你母親又望向窗外,口中催道:‘你這就去一趟吧,我剛從那邊過來,屋裏還要收拾收拾。”

你父親跟你師姑從小一塊長大,不啻同胞手足;而跟你母親,更是始終恩愛異常。當下想也沒想,便接過手帕,非常坦然地走了出來。到了你師姑室外,口中喊道:‘皓珠,你出來一下。’你師姑應聲走出,你父親將手帕送上道:‘是你的麼?’你師姑一怔,道:‘是呀!’跟著忙問道:‘你在哪兒撿到的?’你父親搖頭道:‘不是我。’你師姑忙又道:

‘誰?’你父親道:‘你嫂嫂。”

你師姑哦了一聲,又道:‘嫂嫂又是哪兒撿來的呢?’你父親道:‘這個我倒沒有問—

—’跟著反問道:‘你在什麼地方丟了的呢?’你師姑想了一下,搖搖頭,有點茫然地道:

‘想不起來了,以前因為嫂嫂不喜歡這種顏色,所以一直沒用。我隻記得昨天正好幹淨的用完了,隻剩這麼一條,才拿了出來。至於什麼時候哦,對了!一定是昨夜當我們在假山背後’說到這裏,鳳目一亮,忽然指著遠處沉喝道:‘那邊是誰?”

你父親迅速回頭,並無所見,皺眉道:‘珠妹,你怎麼啦?’你師姑道:‘我看見那排盆菊後麵好像有條人影閃了一下。’你父親失笑道:‘酒大概還沒醒吧?’你師姑拍拍前額,蹙眉搖頭道:“不,你不知道,這兩天來,我老是恍恍惚惚地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你父親聞言失驚道:‘珠妹這話怎說?’你師姑戚眉道:‘就說今兒早上吧,嫂嫂來我這兒,說要向我借本書消遣消遣。我說:什麼書?她說是《會真記》。我說:我怎會有那種書?她笑著向案頭一指道:你沒有?那是什麼?’你父親笑道:‘《會真記》?怪不得她不讓我看!”

你師姑煩惱地道:‘真不知嫂嫂會怎麼想’你父親笑道:‘《會真記》出自唐代才子手筆,他的一百卷《元氏長慶集》傳誦千古,為什麼《會真記》就看不得?’你師姑嗔道:‘誰說《會真記》看不得?’你父親怔道:‘那麼你說’你師姑恨恨地道:‘我說?我說我沒有在嫂嫂麵前說過謊!’你父親不由得奇怪道:‘什麼?你真的不知你自己有部《會真記》?’你師姑微慍道:‘自己沒有的東西,從何知道起?”

你父親想了想抬頭道:‘可能是哪個丫頭自外間帶進來,一時疏忽,忘在你案頭上也未可知。’你師姑恨恨地道:‘一旦查出來,非打她個半死不可!’你父親暗道一聲罪過,忙道:‘珠妹,使不得!你如挾怒查問,還有誰敢承認?難不成你要把她們一個個都打死?而且你若那樣做了,無異乎是由我挑撥。珠妹,看在我麵上,算了吧!橫豎小事一樁,你嫂嫂又不是那種人,回去我替你分辯一下也就是了。”

你父親先去恩師處問了安好,然後回到後宅。進門一笑,正待開口為你師姑解釋惜書誤會,以及昨夜師兄妹被人愚弄的經過時,你母親已先搖手含笑阻止道:‘不必說了,知道啦’你父親暗討:‘難道珠妹先說了麼?’至於借書一段,根本沒有解釋的價值,說不說都無所謂。他這樣一想,也就笑了一笑,沒有再說些什麼。以後幾天,相安無事,日子仍像往常一樣平靜。

俗語說:‘真金不怕火。’又說:‘日久見人心。’這種平靜的日子假如維持得稍微長久一些,事情有可能會滅於無形,也不一定。可是,非常不幸的,約於半個月後,無憂老人突然道成仙去。無憂老人比你師祖天仇老人小三歲,卻比你師祖晚死三年。二老去世時,均是一百歲整。雙奇各活一百年,而且都能自知死期,在武林史上說,前既無古人,後繼之來者,恐怕也將稀如鳳毛麟角了!雖然老人的年齡已登壽極,但在你師姑來說,巨喪突降,刺激仍是夠大的。古人雲:‘長兄若父’。現在,她惟一依賴的男人,便剩下你父親了。處喪期中,於情於理,你父親自不免費盡苦心,百般安慰於她。本是親情之常,若在往日,你母親自能泰然處之,視為理所當然。可是,現在情形有點不同。陰謀者的毒泉,早在二者之間衝出一條鴻溝,隻是你母親理智的堤防特別堅固,一直在阻抑著,沒讓它提前泛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