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老人說著,將銀子速向漢子手中。漢子木然接著,手有點抖,同時眼眶一紅,熱淚潸然而下。“他,他太好了!”他哽咽著低下了頭道:“小的家中有老母、有妻兒,一家七八口就指望咱一人,咱卻糊糊塗塗一下子輸去一家大小一年的口糧。我,我真不是人!”
老人道:“過去的算了,浪子回頭金不換!以後不要再賭就是啦!”
漢子拭了一下眼角,啞聲道:“咱該去磕個頭才對。”
老人連忙搖搖頭,正色說道:“俗語說得好,一分耕耘,一分收獲。這雖然是份外之賞,但如果不是你一路伺應周到,他會賞你這個嗎?再說天這麼晚了,人家又是那樣地虛弱,深更半夜,你怎麼還能去吵他?”
漢子不住點頭,低聲不安地道:“是,是!謝老伯點醒。”
老人故意歎了口氣,喃喃地道:“忽然要去巫山,忽然之間又不想去。你們那位相公,說怪確也真是怪。”
漢子想了一下,忽然噢了一聲道:“不,不!小的記起來了。他現在為什麼不去巫山,小的雖然不太清楚,但他當初從洛陽去巫山的目的,小的卻知道一點呢。”
老人哦了一聲,漢子又想了一下,便追憶著說道:“是這樣的,咱們那位相公好像急於要找一個人。大概他隻知道那人可能住在洛陽城中,而又不確切知道究竟住在城中什麼地方,所以他命小的駕車在城中各處打轉,整整的轉了三天。”
老人忍不住插口道:“既然這樣,怎麼忽然想到要去巫山的呢?”
中年漢子點點頭道:“這就說到了。”忽然深深一歎,搖搖頭道:“唉,提起這個,真是怕人!就因為經過太可怕,所以小的一直不敢去想;就連現在提起,也還令人止不住心驚肉跳呢!”
老人臉色一緊,忙問道:“什麼事可怕?”
中年漢子深深吸人一口氣,長長地吐出,道:“咱們那位相公,說有病也不像有什麼大病。據小的看來,身體虛弱,可能還有點什麼心事,以致顯得憔淬一點,那倒是真的。至於說他還是位武林中的人物,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老人哦了一聲,注目問道:“他是武林人物嗎?”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道:“就算他是,小的也不能相信。”
老人忙問道:“為什麼?”
中年漢子反問道:“他的氣力微弱得可憐,連每次上車下車,都會累得直喘氣。練過武功的人,會這個樣子嗎?”
老人望著他道:“那他不是武林人物了?”
中年漢子又搖了一下頭,歎道:“這就是使小的迷惑的地方了!”
老人哦了一聲道:“此話怎講!”
中年漢子點點頭,微微翻眼向上,追憶著道:“第四天早上,他上車之後,小的循例回頭向車廂內高聲請示道:‘相公,今天去哪兒?’那時車簾尚未放落,他仰著臉在發愣,眉峰微鎖,好似在想什麼。直到小的問到第三遍時,他才噓出一口氣,揮揮手,乏力地道:
‘隨便’小的當時怔了一下,想再問個明白時,車簾已經放下了。無奈何,隻好仍像過去的三天一樣,揚鞭一聲輕叱,驅車向前走去。
“當馬車駛至東大街的狀元坊附近時,小的偶爾抬頭,忽見迎麵走來兩人。細看之下,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身子一抖,猛地打了個寒噤。你道是怎麼回事?唉,說起來可怖極了!那兩個家夥一高一矮。高的一個黑而瘦,一襲黑綢長衫就好像挑在一根竹竿上,垂眉吊眼,散發披肩,兩隻豆眼閃閃發光。矮的一個肥而白,五官不分,臉扁得像個米餅,通體雪白,有如一名孝子。說得確當一點,他們兩人真似兩名無常鬼!”
武維之靜靜地聽著,心底不由得暗暗噢了一聲。中年漢子說至此處,餘悸猶存地喘了一口氣,又接了下去道:“小的一見,魂飛天外!連牲口也驚得前蹄並舉,昂首長嘶起來。我抖手一勒馬緩,準備避向一邊時,忽聽得身後喊道:‘停’回頭一看,喊話的竟是咱們那位弱不禁風的病相公!
“前三天,小的駕車在前,一直沒有留意他在車廂內做些什麼。現在才明白了,原來他在觀察著街上行人。這時他已將車簾高高撩起,小的暗忖:‘他那麼虛弱,如讓他見到前麵怪人,豈不嚇個半死麼?’眼見兩個怪人愈走愈近,心下不禁大急。正想促他放下車簾,哪想到他竟掙紮著站了起來,打小的頭頂上向車前一抱拳,含笑遙遙招呼道:‘黑白雙俠別來無恙,在下這廂有禮了!’小的一呆,驚疑得不知所措。說時遲、那時快!兩個怪人聞聲抬頭,目光微掃之下,雙雙一晃肩頭,一步跨出丈五左右,眨眼落在馬車之旁。首由黑瘦子仰臉冷冷問道:‘閣下何處見過咱們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