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人吧!”楊可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好。”皮老板讚同地說,“你也覺得不對是嗎?我算了一下,五年前他去律所谘詢的時候是開年初春,他和我根本還沒認識,要到當年九月舉辦的錦繡奇石展上,我才第一次見到他,而且當時負責接待他的律師,也不是東東。”

楊可下意識地看向歐陽嘉,發現老婆大人的臉色蒼白,兩人心裏同時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微風輕送,驅散了白日的暑熱,帶來微微的陰陰涼意,在他們吃飯的時候窗外不知不覺已經暮色西沉,公園的路燈被掩在樹木之間,乍看上去黑乎乎的,水潭邊上雖然有石壇燈,但隻照到一小塊地方,秦東升覺得沒多大意思,自己主動地轉著輪椅掉過了頭,對皮老板要求:“回家。”

“乖,正事還沒談完呢。”皮老板麵帶慈祥地哄了他兩句,順手按下旁邊的傳喚鈴,服務員立刻出現,交代了一聲‘帶他去隔壁吃點東西’,看著他被推走了,才重新把注意力轉回飯桌上來。

“你們都不敢說,我來說。”皮老板雖然保持微笑,但臉上的皺紋裏卻依舊蘊藏了一絲說不出道不明,近乎憤怒的東西,“潘教授這份遺囑,是早有預謀,他認識我,也是早有預謀,甚至接近東東,也是出於迂回的方針,他可能並不知道東東是我的親外甥,但那時候東東正在職業的上升期,我動用了一切能用的手段和人脈捧他,這點,潘教授是個聰明人,有心的話很容易打聽出來。”

“呃……皮老板,容我說一句哈。”楊可一邊不停地在桌子下麵輕拍著歐陽嘉的左手示意她冷靜,同時也為了監控小花會不會受到歐陽嘉的情緒波動自己跑出來,一邊質問道,“您的意思是,我嶽父花了大心思,使了手段,最終目的就是順利地把您變成他的遺產繼承人?這說不大通吧?”

“沒錯,我也覺得說不通。”皮老板微笑以對,“但這是事實,律所全部資料都有底檔,最初接待潘教授的律師白紙黑字有記錄,他最開始準備的流程是按照‘直係親屬’的身份來的,但是潘教授明確地告訴他,他想立遺囑,繼承人不是直係親屬,小律師基於義務,提醒過他,如果這樣做的話,將來遺囑執行的時候可能會麵臨直係親屬的阻撓,甚至打官司,你們猜,潘教授說了什麼?”

皮老板仿佛在這個時候,才真正體現出來作為過氣黑澀會老大的狠辣,從剛才那一派平易近人的樣子都是假的,他隱隱帶著一種報複的快感,盯著歐陽嘉,沉穩地說:“他說他孤身一人,沒有任何直係親屬。”

歐陽嘉咬緊牙關,明明已經沒有抱任何希望,為什麼現在聽到這句話,心裏還像是被劃開一刀,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不過,這也是自己自找的吧,從小的分離,長期的疏遠,不是成年之後幾句噓寒問暖就能彌補的,見麵猶如陌生人,在父親家裏,她甚至還沒有楊可這個學生來得輕鬆自由,她從來沒有強求過父母的愛,於是求仁得仁,要清淨,那就徹底斷個幹淨,相信潘教授也是這麼想的。

“這不是重點吧?”她平靜地開口,甚至還端起楊可給她盛好的湯喝了兩口,是老母雞燉銀杏,奶白的濃湯上飄著幾粒鮮紅的枸杞,色香味俱佳,她端碗的手穩定無比。

放下碗之後,她抬起頭,看著桌子對麵的皮老板:“還是來談談,我爸爸為什麼會特地看上你來交托遺產吧?”

“如果隻是為了擔心他去世之後,嘉嘉作為女兒不能很好地對待那些他一輩子心血的藏品的話,完全可以捐獻給國家,學校,博物館……”楊可分析道,“我們母校有不少教授都是這麼做的,手稿,資料,藏書,都可以這樣,學校是很歡迎這種愛心的。”

歐陽嘉垂下眼睛,淡淡地說:“我爸不是瘋子,他這麼做一定有這樣的理由。”

皮老板倒有點佩服她的鎮定自若了,也在心裏暗暗感慨這些知識分子,從老的到小的,都是一副心思叵測,老謀深算的樣子,身上發生的事也都是千奇百怪,不能以常理推論,他作為一個看慣了砍砍殺殺的退役黑澀會,都有點覺得玩不轉了,還是盡早一推六二五,躲出去幹淨。

“據律所的記載,這份遺囑還有一個重要的附件,是個文件袋,裏麵不知道是什麼,東東曾經提過,說應該是附加條件之類的。”

歐陽嘉冷笑一聲:“會是什麼要求?比如說,如果皮老板抽煙喝酒燙頭,就自動取消遺產繼承權之類的嗎?”

“應該不至於這麼荒唐。”皮老板神態自若,忍下了她的玩笑,“但這個文件袋是密封加有潘教授親筆簽名蓋火漆章封口的,算重要囑托,交了保管費,收藏在律所的檔案室裏,就算能拿到,在不破壞封皮的情況下也沒可能知道裏麵的內容,我呢,就沒有多事。”

“其實我也不想知道。”歐陽嘉斷然地說,“誰想知道的話,兩年後自然見分曉。”

楊可在桌子底下偷偷地拉了她一下,歐陽嘉側身瞪著他,冷笑道:“反正石頭就是石頭,兩年之內不會壞的,等一等又能怎麼樣?石頭還能開花是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