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依他的心意來,至多兩個月。
可世家規矩重,出於尊重,他自是該多考慮一些的。
當然,他更看重她的意願。
徐婉兮下意識地就想說延後些吧,可話到嘴邊,又忽然說不出來了。
實則,她滿心忐忑地來,卻在見到麵前之人時,那心便莫名地一點點安穩了下來。
她想,正如蓁蓁所說,她隻是因為頭一遭麵臨成親,難免有點兒害怕。
蓁蓁說這話時,語氣竟比她家祖母來得還要沉穩,且那種過來人的眼神,直叫她忍不住想問一句——在成親這上頭,蓁蓁莫非很老道嗎?
當然,這不是眼下的重點。
她認真想了想,終究還是道:“你難道不知道,如今外頭的傳言可多著呢。有人說,你有斷袖之癖,這樁親事定是成不了的。還有人說,你一把年紀,哄了我這小姑娘……為了叫這些謠言早些不攻自破,省得你被指指點點,婚期定得早些便早些吧……”
謝遷聽得啞然。
怎麼淨挑對他不利的傳言來說?
怎不說更多的人說徐家姑娘有福氣,挑了個好夫婿?
謝禦史下意識地就想一條條擺出來,比一比,辯一辯,可見得小姑娘一臉善解人意,到底是將那些說了恐怕要惹得小姑娘炸毛的話咽了回去。
懸崖勒馬的謝禦史站起了身來。
徐婉兮不解地看向他。
隻見對方抬起手,笑著向她施了一禮:“徐二姑娘這般設身處地替謝某考慮,謝某且在此謝過了。”
徐婉兮沒忍住“噗嗤”笑了出聲。
心底那最後一絲忐忑,也消失不見了。
她也起了身,道:“你且等等我,我回去換一身男裝,咱們去清平館!我同蓁蓁說好了的,要去看蒼家公子投壺。”
謝遷怔了怔。
蒼家公子怎又去欺負人了——
“怎麼,還沒成親,你就要拘著我了?”沒聽到他接話,徐婉兮微微抬了抬下頜,道:“蓁蓁也要同去的,蓁蓁亦是扮作公子哥兒,太子殿下都不曾說過半個不許呢!”
謝遷連忙認真解釋道:“斷無此意。說來,你與張姑娘的男兒扮相,我曾是有幸見識過一回的,從膚色到眉發,可謂細致地很,輕易看不出破綻來。方才隻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能再開眼界了。”
這麼說,應當還能勉強過關吧?
隻不過,太子殿下竟然已經成了他的比照對象了麼?
謝禦史不禁感到壓力甚大。
出身與資質,他注定是趕不上了。
唯有在疼媳婦寵媳婦這上頭,日後或許還能有一席較量之地……
徐婉兮聽得極滿意。
左右等著也是等著,他便陪著她走了一段路。
“你放心,即便你不拘著我,我也不是那等沒有分寸的人……我其實方才說那話,也是探一探你的誠意罷了,平日裏我自也會留意——”
徐婉兮下意識地說著,可說到一半,驟然噤聲皺眉。
糟糕,這種試探對方的話,應當是藏在心裏隻能自己知曉的才對吧?
她這樣說了出來,豈不露了底?
她這廂悔恨自己話太多,謝遷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朗聲笑著保證:“無妨,你且繼續試探便是,方才那話,我隻當沒聽過。”
徐婉兮聽得愈發羞愧。
這都叫什麼事兒啊……
“你會投壺嗎……”
她硬著頭皮轉開話題。
“略通而已。”
“……”
初春之際,園子裏零星地開了些花朵。
……
天氣一日日地暖和起來,日子也過得飛快。
徐婉兮的婚期,很快便到了。
她出閣那日,張眉壽目送著大紅喜轎離開小時雍坊,回到愉院裏,獨自一個人不爭氣地掉了幾滴歡喜的眼淚。
秋去冬至。
張眉箐也到了要出閣的時候。
這一日,張眉嫻夫婦來了張家與三妹添妝。
經過前院時,恰遇到了白景思。
雙方停下腳步打了招呼。
白景思平日裏不與人走動,然張家人除外。
他的發蓄得已經足夠挽髻而不被察覺異樣,眉眼間較之從前,也隱隱多了一絲鮮活的生氣。
張眉嫻還是第一次見到恢複身份的他。
見他如此,心中訝然,更多的卻是歡喜。
白景思的視線在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上停留了一刻,笑著道:“待辦滿月酒時,可要記得給我也送一張請柬才行。”
張眉嫻怔了一刻,旋即笑著點頭。
“這是自然——”
一旁的齊章笑意溫和:“原來這位便是白公子,嫻兒時常同我說起你們幼時的趣事。今次一見,果真氣度不凡。”
白景思心神微微一滯。
再看向張眉嫻,四目相對,隻見她溫柔地笑著,道:“是啊,幼時的事情,我都記著呢。”
白景思緩過神來,爽朗地笑了兩聲。
“我倒是忘得差不多了。”
有些東西,早該忘了。
“但真要論起來,日後孩子還當稱我一句白家舅舅的。”
這不是客套話,是真要喊他舅舅才好。
如今他喜歡熱鬧,也有機會享受熱鬧了。
而從前,他不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機會。
幾人說著話,一同向熱鬧的前廳走去。
張眉嫻的孩子,出生在次年繁花似錦的深春四月。
孩子剛滿三月大的時候,還且隻是個懵懵懂懂,聽不懂半個字的小肉團子。
然他家母親也不在意,近來總是邊晃著他的小床,邊同他笑吟吟地念叨著:他那位常愛戳他臉頰的二姨母,就快要大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