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黎明之前(1 / 2)

京官再怎麼興風作浪,終歸將風波控製在京師城內,從進入朝堂到如今,明裏暗裏參劾秦堪的奏疏太多了,內閣和司禮監的庫房裏若專門挑出參劾他的奏疏,少說也能壘出一座小山,奏疏裏的罪狀大到禍國誤君,小到早朝時係歪了腰帶,大大小小的罪狀加起來不下千條,而且款款有理有據,文采飛揚。

京師範圍內的參劾秦堪一直不怎麼放在心上,因為京師朝堂這灘水太渾了,想要脫身不算太難,秦堪入朝堂多年,總有幾個文官盟友,讓他們在其中攪和幾下,把這灘水便得更渾,公說有理,婆說有理,吵得麵紅耳赤不可開交,天大的事就這麼化解了。

然而事情一旦蔓延到地方官府和衛所,性質就嚴重了,縱然秦堪大權在握,但影響力終究隻在京師,這與朱厚照的帝王權勢差不多,令出朝廷,地方上遵從的隻是朝廷,皇帝的身份對地方官府來說,隻是朝廷的一部分,所以自古民間便有“天高皇帝遠”的說法。

秦堪這個錦衣衛指揮使的身份也是一樣,所以當地方官府的參劾奏疏仿佛約定好了似的同時湧進京師時,秦堪馬上察覺到事態的嚴重,他知道,圖窮匕見的一刻要到了。

新年第一次大朝會的前一晚,遠赴浙江沿海的丁順終於風塵仆仆趕回了京師,子夜時分,秦府的側門悄然打開一條縫,丁順像隻敏捷的遊魚竄了進去。沒人知道秦堪和這位最信任的屬下究竟說了什麼,一個時辰後,丁順殺氣騰騰地離開了秦府。

…………

…………

醜時三刻,皇宮承天門前早早聚集了一大群官員和勳貴,新年的第一次大朝會即將開始,原本應該喜氣洋洋互拜新年的廣場上今日卻鴉雀無聲,許多人不耐煩地抬頭看著星辰方位計算時辰,等待鍾鼓樓的上朝鍾聲響起,寂靜無聲裏,殺氣衝雲霄,簡直像一個屠夫聚會,人人在心裏磨著刀,咬牙等待豬羊的到來。

每個人的神情都很凝重,他們知道今日要麵對的敵人多麼可怕,當初一手遮天的劉瑾多麼不可一世,可最後終究被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低調國公悄然算計,不僅倒了台,甚至死無全屍。

風水輪流轉,朝堂之上沒有永遠的朋友,當初帶領大家誅除權奸的盟友,今日卻成了大家誅除的對象,而這位麵貌斯文內心歹毒的敵人,卻遠比劉瑾更難對付。

再難對付也要對付,大家的底線一直很明確,他們可以容許一位權勢人物參與他們的遊戲,但絕不允許這個人利用權勢破壞早已定好的規則,一旦他向規則起挑戰,他要麵對的,是整個利益集團的拚死反撲。

千人聚集的承天門廣場一片寂然,仿佛一座沉默的火山,滾燙和岩漿在沉默中蠢蠢欲動,即將噴,毀天滅地。

人群裏,兵部左侍郎曹元氣定神閑地來回緩緩踱步,一手捋著短須,一手負在身後,倒是一派朝廷大員的威嚴模樣,與朝臣們擦肩而過,彼此互相交換一個會意的眼神。廣場上來回踱了幾步後,包括曹元在內,許多人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有些不對勁呀,今日是新年的大朝會,按製所有在京官員都必須參加的,可為何都察院監察禦史和六部給事中等等那些言官卻無端少了幾十個?這些人是今日朝爭的主力軍,少了他們,難道要曹元自己上去唱獨角戲麼?

天色仍舊漆黑,宮門內的雲板遠遠傳來四聲脆響,已到寅時。

廣場四周不知何時升起了濃霧,早春冰寒的日子裏,濃霧的天氣委實不多見,大臣聚集的人群裏,有對易數精通的人擰起了眉,縮在袍袖中的手指掐算一番,隨即神情一震,臉色愈難看。

濃濃的霧色裏,一乘官轎慢慢悠悠行來,在廣場邊沿落了轎,轎簾掀開,身穿蟒袍腰係玉帶的秦堪走出轎子,他的臉上永遠帶著溫和無害的微笑,仿佛一位得道高僧,世間一切寵辱皆忘,波瀾不驚。

晨藹霧色裏,秦堪踏著堅定的步履,出現在所有人麵前,臉上的笑容一如故往,永不妥協。

一陣比死更寂靜的沉默,每個人死死盯著他,那一臉和煦如春風的微笑,看起來那麼的神秘,笑容背後的真實卻藏在濃濃的霧色裏,無法揣度。

“大家新年好呀……”

秦堪笑吟吟地朝眾人拱手,不見絲毫煙火氣,優雅且風度翩翩,比君子更君子。

皇宮謹身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