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凡不知道心裏是什麼滋味。

聽見那聲被壓抑的啜泣,而且越來越小,最後低不可聞。

本來這事和他沒關係,他們也不是什麼熟人,甚至可能還有一吐之仇,所以路凡想,我幹嘛要停下來。

他的心冷慣了,突然思考起這些事來甚不習慣,一向轉的快的腦子也卡了殼,橫豎是不知道怎麼辦,路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放輕了步子,像是不知道如果林賢看到了自己做出什麼反應一樣,有點擔憂地路過了人工湖。

好在林賢從頭到尾都被對著這邊,所以路凡便徑直出去了。

路凡坐在車裏想了一會兒,覺得大概是以前這小少爺花紅柳綠,不像個人樣,所以自己大多數時候也就看個熱鬧,純粹是當個玩意兒。這會兒突然不花紅柳綠了,正正經經了,所以路凡猛一看,覺得他順眼得有些過分。

大約是看見他就會想到自己的弟弟,所以就,稍微,心軟了那麼一下。

以後要是他還來找,可以幫一下他。路凡這麼想了一會兒,便拋到腦後去了。

路凡不是什麼選拔大賽的評委,賣慘打動不了他。這世上慘的人多的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人人都有那麼一兩個小故事,路凡不是白蓮花。

嚴川衡出來找人的時候發現林賢動作迅速地將什麼從嘴裏扯下來扔進了人工湖。嚴川衡眉頭一皺,抬步走了過去。

“什麼時候學會的?”嚴川衡開門見山,盯著林賢問道。

林賢後退了一步,有點兒尷尬地搖搖頭,並未說話。他雖然是個嬌弱的紈絝,但是被家裏人管得嚴,酒是個一杯倒,在外麵鬼混那麼久煙與興奮劑都沒沾過,嚴川衡不會看錯,他剛剛那個姿勢,分明就是個老手了。

似乎是覺得嚴川衡的口氣很有點長輩管教小輩的意思,林賢不僅沒像一樣一樣不耐,反而露出一點懷念的意味……嚴川衡發覺不好,這人根本還沒走出來,照現在這個趨勢,這人不知道以後要鬧什麼幺蛾子來顯示自己的存在感了。

他咳嗽了一聲,因為林仁的托付,又念在林賢喪失親人之痛,他現在已經是盡量對林賢和藹了,就差幾步邁向慈祥了,嚴川衡勉強端著之前冷淡高傲的架子,說道:“別以為沒人管你了。”

林賢聽到這一句,頭倏忽抬了起來,一雙桃花眼顯出疲態來。他說:“的確是……沒什麼人了。”他瘦了太多,這麼突然一看著實有點駭人,隨便一句話也像是拚著老命從嗓子眼裏擠出來的,整個人哆嗦起來,像是不堪忍受湖麵上吹過來的風。

嚴川衡缺心少肺,大部分時間都在共情極差的時期,所以心理上十分反感這些嘰嘰歪歪走不出感情的人,他認為如果是他,應該立即開始著手收拾現階段情況並開始向前走。但身體卻還是拍了拍林賢的肩膀,如果說以前他無法理解林賢的悲痛,那麼現在,有了江妤笙以後,他隻要在理解別人悲痛的時候代入江妤笙,幾乎立刻會被一陣悲痛湮沒。別說江妤笙死去,就是江妤笙的離開,對嚴川衡來說都是莫大的打擊。

林賢不吭不響地被嚴川衡拍了拍肩膀,突然抬起頭問道:“嚴哥,你知道……知道、害死我哥我父母的人嗎……”

嚴川衡微微一愣,他看見林賢往日裏隻寫著花天酒地的眼睛裏燃燒著固執的火焰,一瞬間把他燒的有點不知道說什麼。

“還有為什麼,嚴哥,我知道你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不尊敬,就當我小人之心吧……”林賢不依不饒,接著問道:“你為什麼不走呢……為什麼要……”

他說不下去了。

嚴川衡知道他要問什麼。你為什麼不像其他人一樣對我們家忽視,商人本來就是這樣,世家也都這樣,就憑我平時總纏著你嗎?林家……我哥平時也沒有什麼跟你合作的地方,你們吃飯聚會也很少,為什麼?

林賢懷疑他是知道內情的人。

“小崽子。”嚴川衡輕飄飄地糊了林賢亂糟糟的頭發,對上林賢突然亮起來的眼睛,嚴川衡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這話。他還是說了,“我也不知情……我隻是,在還你哥生前的一個人情。”

林賢的眼睛黯淡下去。

別說尋仇了,林賢連自家產業都搞不清楚,嫌疑人都羅列不出幾個,墜機墜得死無對證,駕駛員是林家人,林賢無論如何都不相信官方給出的說法。他想,也可能被收買了啊。

可惜死無對證,全員升天。隻剩下活著的人受著無窮無盡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