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3)

途中,每隔二三十公裏,斯特恩就停下車,把油箱蓋打開,說是釋放沒蒸發的冷凝水。會開車的寧孝原從沒聽說過用白酒做燃料開車,斯特恩硬是用這白酒把汽車開回了重慶,自豪說,不是頭一回了,我用老白幹酒開車,得到了袍哥龍頭大爺的誇獎呢。

斯特恩要去卸貨,他想早些見到趙雯,兩人留下信址、電話,拱手告別,都說是後會有期。他留的是他父親那寧公館的地址和電話。

他沒有去倪紅那吊腳樓屋,去的寧公館,疲憊的他洗漱吃飽喝足美睡,去見趙雯得要精神些。他睡得太死,三餐飯一起吃,邊吃飯邊跟母親說話,母親慈愛的眼裏包滿眼淚。父親的臉色大不一樣。趙雯的信上給他說過,她與他通信之的事她父親曉得,她父親趙工自然會給他父親過話。吃完飯,他一抹嘴,說要出去一趟。父親問他去哪裏。他說去趙雯家。父親說快去。

運氣不好,趙雯一家人都不在。他就朝“精神堡壘”走,等會兒再去趙雯家,就遇見了斯特恩。

寧孝原與斯特恩說笑著走,他要還斯特恩的皮鞋錢,斯特恩說寧兄你小看人。他說,好吧,容當後報。

西斜的秋陽在厚雲裏,滲出來灰白色的亮光。沒有那碑了,“精神堡壘”所在那基座上豎有根高高的旗杆。

斯特恩看旗杆:“這碑先天就不足,戰時的建築,經不得風吹雨淋,日本飛機又連翻轟炸震動衝擊,修過的,還是不到兩年就垮了。說是政府沒有經費重建,就立了這根旗杆來代替,人們還是習慣地稱呼‘精神堡壘’。”

寧孝原遺憾搖頭:“可惜了!”想起當年他與趙工的交談,木質的,穩不穩實啊?趙工說,錢少,隻能這樣。唉,還真是垮了。想起他在碑前對倪紅發的誓言,心裏愧疚,自我安慰,這碑都沒了,我那誓言還算數?倪紅,人心難免無邪,原諒我。我見了趙雯後,不論結果如何都要來看你。

蓬頭垢麵衣襟襤褸的瘋子老叫花兒搖晃走過,他手裏拿著個肮髒的青花瓷碗,嘴裏念念有詞:“碑垮了,碑沒垮,垮不垮都在……”寧孝原喊:“瘋子,等到,給你錢。”老叫花兒轉身伸手。寧孝原給了他一塊銀元。老叫花兒收了銀元走:“發財囉……”

“寧兄心善。”斯特恩說。

“跟別個學的,買個心安。”寧孝原說,內疚於倪紅。

斯特恩笑,想到什麼:“嗯,很不錯的黃昏,我們為啥不去喝杯咖啡?走,我請客,去‘心心咖啡店’。”

“心心咖啡店”不遠,就在“精神堡壘”前麵的會仙橋,舉目可見。

天色暗了些,“心心咖啡店”的霓虹燈亮了,閃閃灼灼。在前線時,寧孝原就聽說有個姓田的老板開了這家咖啡店。重慶的茶館、酒館、飯館、鴉片館多,咖啡店卻稀見。說是那田老板在美軍招待所當過領班,會煮咖啡,會些應酬的英語。說是不僅賣咖啡,還賣牛奶、紅茶、可可和西式點心。他有些餓了,就隨了斯特恩走,先去坐一陣再去趙雯家,她晚上會在家的。

他與斯特恩朝“心心咖啡店”走,聽見裏麵傳出來《何日君再來》的歌聲,纏纏綿綿,柔腸斷肚。

咖啡店門廊裏有穿短裙的漂亮女招待恭迎。廳內燈光柔媚,內飾雅致,一律的小茶幾、條絲靠背椅,有矮屏風隔成雅座。廂與廂相連,座與座相通。食客、情侶穿著各異,還有美**人。沒有茶館裏那鬧哄,人們品咖啡品氛圍。他以為是亮臂露腿的歌女在唱歌,卻是留聲機裏播放的歌曲。打領結的男招待彬彬有禮帶他倆尋座,斯特恩說坐大廳,大廳熱鬧。二人落座,斯特恩要了兩杯煮咖啡和點心。他衣兜裏有錢了,要付錢,斯特恩不要他付錢,說是下次他請。斯特恩喝咖啡是享受,他覺得沒有重慶的沱茶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