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坤的家是個挑簷房院,室內一應的中式家具,堂屋的八仙桌上擺有酒菜,勤務兵侍候著坐上席的佩上校軍銜的寧孝原。
“參謀長,我給你帶了個人來,你絕對喜歡!”方坤垮門檻,嗬哈笑,“不是女人,是男人!”
寧孝原舉目看,方坤身後有個人:“是哪個?”
方坤閃開。
黎江笑著走來。
“啊呀,是黎哥!”寧孝原趕緊起身相迎,“好久不見,大哥別來無恙!”
黎江笑:“我好得很!”
兩個握手。
“正好有酒有菜,大哥,你請坐!”寧孝原拉黎江坐上席。
黎江推讓:“又不是我請客。”
“作算是你請客,方坤辦招待,要得不。我的好大哥,你是一定要坐上席的,小弟娃哪敢在大哥麵前顯擺。”寧孝原拉黎江坐。
黎江坐下:“好嘛,這屋裏我年歲最大,我就不推辭了。”盯寧孝原,“小崽兒寧孝原,你狗日的是上校參謀長了,再往上就是少將囉。”
寧孝原笑,坐到黎江右邊:“我才調過來不久,有老部下方坤一起共事,高興。不想遇到大哥,好高興!”上司已經給他說了,授予他少將的事情已經定了,很快就會宣布,他話到嘴邊沒說,不能在黎江大哥麵前顯擺。
方坤坐到黎江左邊,叫勤務兵去門外候著。
三個重慶人喝酒吃菜說話,桌上酒菜蘇北風味。酒是“雙溝白酒”,菜是一碗把子肉,三盤小菜,一碟花生米,湯是白菜豆腐湯。方坤說,鈔票不值錢,供應又緊張,招待參謀長可是費力氣花本錢了。寧孝原對黎江說,方坤說的是實話,我跟他是不講究的,就是怠慢大哥你了。黎江說,有酒有肉有菜有湯,這就夠豐盛的了,我是口福不淺。
寧孝原嗬嗬笑,舉杯與黎江碰杯:“黎哥,你是兩次救我命的大恩人,弟娃我先敬你!”喝幹杯中酒。
黎江說:“你娃也放過我嘛,還有方坤老弟,彼此彼此,我謝謝你們。”幹杯。
方坤起身斟酒。
黎江問:“方老弟,你堂客呢?”擔心隔牆有耳,這兩個與他有緣的**軍官是可以為我所用的。
方坤說:“回娘家去了,她弟娃結婚……”
寧孝原沒想到會在蘇北戰場見到黎江大哥,他更沒想到的是,竟會在烽火戰場見到父親。
他父子倆在方坤的臥室裏相見。
父親皺巴的臉上胡子巴茬,一身蘇北老農穿著,老厚的髒兮兮的藍布棉衣棉褲棉鞋,戴頂老舊的灰色棉帽。他心裏難受,去年晚秋他回家休假時,父親還是西裝背帶褲的闊老板穿著。黎江、方坤已給他說了他父親的事情,好危險,若是被軍統的人抓到,父親的命休矣。
“爸,你吃飯沒得?”寧孝原端蓋碗茶給父親。
寧道興接過蓋碗茶喝:“那個排長要得,一路上招待得周到。”
“爸,你是反對我當兵上前線的,可你咋又跑到前線來,這裏隨時都會死人!”
“你以為就你不怕死,老子也是不怕死的。”寧道興說,“兒子,我當初不讓你當兵,是要你繼承寧家的產業。你倒好,一走了之,你又沒有兄弟姐妹,啥事隻有你老漢我一個人承擔。咳,我是一直沒有跟你說,生意難做,太難做了!”
“生意再難做你也不該跟共匪做生意,你還做日本人的生意。”
“我是生意人,是商人。非利不動,唯利是圖,取之有道。你爺爺是這麼說的。那日本人侵略掠奪我們,我們為啥子不可以也賺他們的錢?至於共匪,不,新四軍,我跟他們做生意也是為了賺錢。跟他們做生意不用行賄,他們不像國府的那些官員,不行賄就難以做成生意。新四軍不富裕,卻誠信,一分一文都不少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