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2 / 3)

山城的秋夜多雨,今夜卻月朗星稀。

他的兩個下屬押解了戴手銬的塗姐朝渣滓洞後山的叢林走。他持槍跟在後麵,月亮盯著他,他就想快些進入叢林。小時候,塗姐常在月亮壩裏給他和寧孝原、黎江、柳城、塗啞巴一幫細娃兒講故事,塗啞巴聽不見,塗姐就邊講邊比畫。塗姐講嶽飛的故事,嶽母先在兒子嶽飛的背上寫了“精忠報國”四個字,之後用繡花一針一針刺繡。刺繡完,嶽母又在字上塗了醋墨,這四個字永遠留在了嶽飛的背上……塗姐講的這故事他至今記憶猶新。他審問塗姐時提到塗姐給他們講的這故事,塗姐點頭,話就多了,是要精忠報國,卻不是報即將垮台的國民黨獨裁統治的腐朽黑暗之國。袁哲弘,你應該曉得,中國**領導的新中國就要誕生了,塗姐希望你看清形勢回頭是岸……他身邊的下屬就用皮鞭結束了塗姐的話。他搖頭哀歎,不理解塗姐為啥會被共黨洗了腦。他們走進了叢林,月亮看不見了,葉隙間灑下來雨滴般的銀輝。毛局長說是擊斃土匪頭子,還是叮囑要秘密執行。

他們押解塗姐走到叢林深處的岩坎前,沒有路了。“塗嘉英!”袁哲弘驗明正身喊了塗姐的大名。塗姐回過身來:“我是塗嘉英。”一縷月光照在她布有鞭痕的臉上,“小崽兒袁哲弘,開槍吧。”彈無虛發的他舉手槍瞄準了塗嘉英的左胸,得要塗姐一槍斃命,少些痛苦,留個全屍。他舉槍的手在發抖,夜裏,他身邊的兩個下屬是看不出來的,他兩人是可以為他對黨國的忠誠作證的。他極力鎮定,勾動扳機,“叭!”子彈飛出槍口,塗姐倒下了。

這夜裏,袁哲弘睡不著,捶打枕頭嗚咽。小時候待他如親弟娃的塗姐、他一直跟蹤保護的塗姐、他抓捕審訊的塗姐總在他眼前浮現。她參加共黨、領頭暴亂,死罪是難免的,可咋就偏要死在他的槍口下……塗姐倒下了,他的兩個下屬前去確認,報告他說,土匪頭子塗嘉英已經斃命。他收了槍卻不能前去收屍,命令兩個下屬就地掩埋,自己回身走。他不敢去看塗姐的屍體。那次,嘉陵江發洪水,要不是塗姐和塗啞巴趕來紙鹽河街,熟睡在他大爸家屋簷下的他和寧孝原怕是早就被水浪子卷走了。

他槍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天光大亮時,他才迷糊糊穿便服下床,洗臉漱口。堂屋裏的圓桌上放有罩子蓋著的稀飯、饅頭、泡鹹菜,是母親做的,他恍惚聽見母親說,飯菜擺在桌子上的,說她去大陽溝菜市場買菜去了。他喝稀飯,吃泡鹹菜,拿起饅頭咬了一口就不吃,沒有胃口。他把剩餘的饅頭鹹菜放進廚房的碗櫃裏,洗幹淨飯碗,擦幹淨餐桌。母親自小便教他要養成整潔衛生的好習慣。

他除了住單位的單間公房外,就是住母親家。這是棟嘉陵江邊的白牆黑瓦的吊腳屋,是他那水上人的父親留下的房產,他花錢返修過,添置了圓桌、沙發、床櫃等西式家具。蔡安平來過這裏,說他這個少將軍官的老宅也太寒酸了,錢是生不帶來的,可生後有得的錢要花,是死不帶走的。他說,我翻修這房子、添置這些家具還借了朋友的錢。蔡安平不信,又點頭,也是,現今的錢是不值錢的,你那些薪水是不夠花的,除非你搞貪占。他搖頭,違法亂紀的事情做不得。蔡安平盯他笑,知道,你這人不搞女人不搞貪占。

屋窗開著,母親起床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戶透氣。站在屋窗口可以看見斜上方的草木葳蕤的寧公館,窗前伸來有黃葛樹的樹杈,飛來兩隻黑頭黑背黑尾白肚皮的喜鵲,在枝頭上撲動紫色的翅膀嘰喳鳴叫。喜鵲叫,有客來?

“砰,砰砰!”響起敲門聲。

還真有人來,他去開了門。

門口站著穿紫色秋裝的趙雯:“運氣好,你在屋頭。”閃身進屋。

好久沒有見到她了,袁哲弘的心跳:“是說有喜鵲叫,喜鵲引了美人來!”愁眉舒開,關門。

“莫關,還有個人。”趙雯說。

穿少將軍服的寧孝原推門進來,關死屋門,滿麵怒容。袁哲弘舒開的眉頭鎖攏,招呼他倆到堂屋裏坐,為他倆泡了沱茶,心想,他倆定是為了塗姐來的。趙雯是曉得他抓捕了塗姐的,定是跟孝原說了。大家都是吃黨國飯的,大是大非的事情他倆該理解的: